今天也要加油鸭! 他17岁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师承钱钟书,是杨振宁、王希季的同学; 他曾为美国空军飞虎队做翻译; 93岁时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 他是许渊冲,“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这位97岁的白羊座,计划活到100岁, 译完莎士比亚全集。 加油哦! ▼ 天真永恒,岁月败给顽童傍晚,北大畅园的林荫路上,一个97岁的老教授悠哉地骑着自行车,这并不是他最喜欢的运动,可惜游泳馆的工作人员再不许老人家游泳了。那就骑车吧,静谧的夜,花草的香,老人恰少年般自在,月光如水啊,抬头望着月亮,像是痴了…… 让你皮,摔了吧,骨折了,literally的骚断腿。老先生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接收采访时提及这一次摔跤,他说赏月嘛,“月光如水,从某个意义上摔的还蛮美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I wonder if it's frost aground. 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在月光里”沉溺“,是《静夜思》最美的翻译了。难怪老师钱钟书在1987年的信中提及许渊冲和李白,都说“与君苟并世,必莫逆于心耳”——若李白能活到今天,必定和你是知己了。浪漫到骨子里的人啊,管他百岁千岁,月夜里都会变回少年吧。 少年都不爱睡觉。老先生也是资深熬夜党,97岁了也依然每天凌晨三四点才睡,还振振有词,管这叫“偷时间”: The best of all ways (一切办法中最好的办法) To lengthen our days (是延长我们的白天) Is to steal some hours from the night. (从夜晚偷几点钟)。 ―Thomas Moore 就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静谧的夜里,许渊冲沉溺在他的译文世界里,不疲不倦,用一生捍卫文字之美,只因“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喜欢的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 于是,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生命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 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 要让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忆。 ——许渊冲 ▼ 人不轻狂,枉少年1938年,17岁的许渊冲考入西南联大,成了一名大学生,那时真是青春正盛,风光无限。与杨振宁、王希季等争高低;听闻一多、朱自清、钱钟书等名仕教诲;闲时打打桥牌,与中国数学大家陈省身斗输赢。那个时代,大师辈出,才子能人争相斗艳,是文化的黄金时代,一个恢宏的时代。 从左到右:朱光亚(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许渊冲(翻译终身成就奖)、杨振宁(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王传纶(金融终身成就奖)、王希季(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西南联大五才子,并称为理文法工五堵墙。 许渊冲出自书香门第,母亲擅长画画,从小教他认字。许先生幼年便是个灵气的小孩,4岁时就能认300个字,还能背出水浒108将,并能作唐僧西天取经的画。 家中亲戚,也是能人辈出。 许先生有个表哥,叫张燮,是西南联大的工学院状元。1944年,张燮与理学院杨振宁一同考取公费留美研究生,就读于麻省理工学院研究生院,还被吸收为美国数学学会会员。回国后,张燮一直从事祖国教育行业的建设和探索,他带头开设的实变函数、数理方程、概率论、几何基础、泛函分析等15门课程,现在还在数学系的课表上。(强到让人战栗) 许先生的表叔熊式一是一名翻译家,曾将剧目《王宝钏》译成英文,又亲自导演将其搬上舞台,轰动英美剧坛,被英国戏剧家萧伯纳称赞,二人交往密切。表叔堪称传奇的经历,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少年许走上翻译之路。 熊式一(右一)同《王宝川》剧组演员们讨论演出细节 年轻时的许渊冲,便不负名字中的“渊”和“冲”,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且不说他以第七名的成绩考入西南联大。 1941年末太平洋战争爆发,陈纳德上校率美国志愿空军“飞虎队”来华支援,因为缺少翻译,便征调了西南联大外文系的全体男生,不过“三民主义”还是难住了招待会上的所有人。最后许同学用林肯的话“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民有,民治,民享)”完美解释了孙中山先生的话。 A new birth of freedom -- and 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shall not perish from. 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的庇佑之下,得到新生的自由——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不致从地球上消失。 ——亚伯拉罕·林肯在Gettysburg Address 不论是一时灵光乍现,还是歪打正着,不可否认许同学的翻译之才初次崭露头脚,就如此引人注目。 ▼ 归校,归国,归家就在大四这一年,许同学暂时挥别母校参了军,为国家救亡图存而战斗。 许同学经历了两个月的培训,不仅要熟记各种飞机种类,比如美国的P40、英国的水牛、日本的零式;还要记住中国、日本、越南、缅甸等国的地名。之后,便被分配到了位于昆明巫家坝机场的机要秘书室的情报科当翻译。不知许老的超强记忆力,是不是也和那时的训练有关呢? 在情报科,许同学有两项工作:一是把中国方面的情报翻译成英文,交给陈纳德;二是把陈纳德给中国的汇报翻译成中文,然后直接送给蒋介石和宋美龄。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到1942年,飞虎队解散,许先生也结束了戎马生活。那段不能写在日记里的岁月,留给他的只剩一枚银质飞虎勋章,却也在后来的动乱中被没收,不见了。 1942年摄于西南联大 1948年许先生登上了出国留学的邮轮,前往法国巴黎大学,继续求学深造。 1948年,许渊冲留学法国 其实在去法国之前,许先生的法语就已经很溜了。许渊冲自小学英语,到了西南联大之后才开始接触法语。不过他说“那时候我没学法文,但是我一看基本可以猜得懂,因为它(和英语)有90%相同。”还称自己学法语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见他在语言方面的造诣之深。 等他到巴黎大学,更是得以精通法语了。还有一件事,更加能证明许先生的语言天分:留法学生组团去罗马,受到教皇接见,学生中只有他懂得意大利语,于是由他代表留学生讲话......emmm,学霸的世界,真的不是很好理解呢。 1949年,许渊冲(左四)与留法校友在香榭丽舍林荫大道露天咖啡馆欢迎梅贻琦(左二) 当时留学法国的中国学生很多,不乏当今知名人士,比如像法兰西学院首位华裔院士——程抱一。与程院士孜孜不倦地在法国宣传中国文化不同,在校积极参与留学生组织的“星期五学会”、热情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许先生,选择回归祖国。 1951年,许先生与数学家吴文俊、画家吴冠中等一起回国后,被分配在北京外国语学院法文系任教。 ▼ 文革都没能改造我然而,时代好像和许先生开了一个玩笑。他等来的不是荣归故里,不是鲜花荣耀,而是似乎永无止尽的屈辱与批斗。那是个让钱钟书闭嘴、让傅雷自缢的年代。在那场十年动乱中,知识分子们几乎无人幸免,很多大师因为难以忍受种种凌辱,而选择结束生命。 许先生在翻译毛泽东诗词“不爱红装爱武装”时,坚持使用韵文反对散文,这被造反派们抓到了机会,举着“歪曲毛泽东思想”的借口,找起他的麻烦来。 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 不爱红装爱武装。 ——毛泽东《为女民兵题照》 首先是批斗。可周围的喧嚣声仿佛与他隔绝一般,许先生心里只惦记着翻译,嘴里嘀咕着用韵文翻译毛泽东诗词。批斗的时间在不知不觉的中就挺过去了。 然后又是鞭打。被带刺的树枝实打实地抽了100下,痛得许先生只能坐在救生圈上,对呢,坐在救生圈上继续翻译。翻译的乐趣,没人能剥夺他。翻译,也让他忘记了痛苦。 在那曾经极力抹杀个性的年代,许先生也尽力保全着自己,面对批斗“口服心不服”,也许正是他的大智慧。终于,动乱过去了,最好的时光也一去不复返。时至今日,再说他狂他才不管嘞,他自己也说“文革没能改造我”。 ▼ 怼人,我是超认真的读书时,嗓门大、敢说话的许先生就被人送外号“许大炮”。这称号他甚是满意,“孙中山不也叫'孙大炮’吗?敢说话还是好的。” 许先生活得明白,更是怼人行家。这样的人,身边少不了唇枪舌战、少不了笔墨相伐。和老同学赵瑞蕻辩论《红与黑》“谁红谁黑”;同许钧讨论再创翻译;反驳冯亦代的陈词滥调;回击韩石山自信与自负;与江枫、陆谷孙、王佐良等开展“形似”与“神似”的论战…… 许先生每次“打架”都打得热闹非凡,可喷完人,他又很快疏解情绪。睡一觉就啥都过去了,一点不记仇。 说人家赵瑞蕻翻译的《红与黑》这不好那不好,回头自己出书了,乐呵呵给老同学赠了一本,还在扉页题字,“五十年来《红与黑》, 谁红谁黑谁明白”,好气又好笑;韩石山在《山西文学》上撰文《许渊冲的自负》,许先生回敬《是自负还是自信》,一时找不到发表的地方,竟一个电话打回给韩石山,说想发表在人家主编的《山西文学》上,韩欣然应允,两人自此成了忘年交。 去年被某文学系的副教授质疑抄袭、质疑英语水平。 许先生是气的:“ 从没有这样批评的,常识都没有了!这太坏了!”“把天下人都说成笨蛋啊,一个人怎么可以骗得所有人?”激动完,他开始细数每一句翻译。尤其是第一个“抄袭例子”《归园田居》,说他抄袭方重,可人家俩人关系不知道多好呢?这诗还是许先生当面改的呢,不仅赢得了称赞,还赢得方重先生的一顿饭,虽然吃的食堂啦。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 Beneath the southern hills I sow my beans. Their shoots are lost among the rank grass. ——方重 Beneath the southern hills I sow my bean. Bean shoots are lost among the rank grass green. ——许渊冲 徐老讲到翻译就神采奕奕,说自己这里比谁谁好,那里比某某好,反正就是好,能“骗”到国际译联给他颁发最高的'北极光’奖项,是因为他有本事。 When I left here,Willows shed tear. I come back now,Snow bends the bough.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小雅·采薇》 那个说出“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够资格当钱某人的导师”的钱钟书,也称赞他的译诗“带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灵活自如,令人惊奇”。诺贝尔文学奖评许先生的翻译为:伟大的中华传统的样本。许老,是真牛啊。 今年97岁的许老,已出版中、英、法文著作一百二十多部。2010年,他获得中国翻译协会“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他获得国际文学翻译领域最高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他的学生俞敏洪、王强等人也都已成为社会各界精英。 所以狂嘛,也是有资本的啊,许老称此为“狂而不妄”。还说,“自豪使人进步,自卑让人退步”。真是有趣的老爷子,有着人生的大智慧。 ▼ “我爱你,比昨天多一点, 又比明天少一点。”青春年少的时候,男孩子们爱在一起高谈阔论,话题除了古今中外人文历史,免不了谈到异性。还在西南联大读书的许先生,和朋友间讨论择偶标准时,共同用26个英文字母开头,列出了26条标准,包含了“能力、美丽、性格、学业、平等、家世”等。而许先生最看重的是“美丽”,这可让同伴们炸开了锅。 老爷子回忆起当年的校园生活,毫不避讳地坦白了自己对好几个美丽女同学有过爱慕之情,还用上了译情诗、散步的套路,不过都没能成功。 直到法国留学归国,38岁先生才遇到了他的天命真女,照君女士。 1959年2月,许渊冲与照君在北京欧美同学会合影 ![]() 90多岁的许渊冲和80多岁的妻子照君 照君,原名赵军。1948年,15岁的她就参加了革命,在西柏坡从事密电码工作。因为毛泽东问到她的名字时感慨到:“昭君是要出塞的嘛!”从此,她的名字变成“照君”。新中国成立后,照君女士选择了读书,就这样结识了从巴黎学成归来教书的许渊冲。 对于一个毛泽东钦点的革命红人,选择了知识分子许这样的先生,很多人还曾诧异过。经历了动乱年代的风雨飘摇,两人相携近60年,这份爱情艰难走来却一直幸福美好,着实惹人羡慕。 遗憾的是,2018年6月15日,照君女士先一步离开,留下许老自己,面对他的翻译世界。 Love once begun will never end,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The lovers may die for love, 生者可以死 In china the dead in love may revive. 死可以生 ——《牡丹亭》 现在,许老先生仍然坚持锻炼身体,并继续向莎翁全集发起进攻,每天翻译一页纸,日复一日。 ![]() 这世上,从前到以后,无论何时都再难有如他一般的人。为喜欢的事忘我、为月下美景摔跤、为心中的热爱宛若少年。 希望他走得稳一些、坚定一些,静静等着许先生再现的莎翁全集。今天也要加油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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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王浩然 > 《唯有征服自己的人,才有能力去征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