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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说起

 非名流WO 2021-04-29

       二月二,龙抬头,是为“龙头节”。在这个节日里,民间有很多习俗,其中之一就是大人小孩多选择这一天理发,意思是“剃龙头”,以显示尊贵,图个吉利。我常想,比如我家小子属龙,哪一次又不是“剃龙头”?那是不是大吉大利、万事胜意呢?呵呵,说笑了。今天的话题,就从给儿子剃头说起。

       儿子生于2000年7月。除了满月剃胎毛是郑重其事地到剃头铺请资深的理发师剪的,此后若干年基本上是我剃的,用剃须刀给他刮成光郎头,或者额顶上留一撮的阿福头。我不敢自夸手艺很好,但是儿子很享受,每次给他剃头他总会趴在我腿上睡着了。直到上了幼儿园后,考虑到小朋友的形象,开始给他蓄平头,或者推成小寸头,这我不大会打理,开始去住宅小区内的理发店剪。总记得头几次去的时候,他总坐不住——不是他好动,而是他好睡。坐上理发室的软椅,罩上罩衣,在电动推子麻酥酥的震动声中,不一会儿他就歪倒睡了,理发店老板娘不敢再使推子了,需要他妈妈抱着才能继续理下去。不知调教了多少回不管用,偶尔一次边上的电视机里播放动画片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来只要儿子去理发,老板娘就把电视调到有动画片的频道,终于帮他改掉了理发等于催眠的习惯。儿子在小区理发一直是半价,到初三毕业了还收半价,此时儿子人长树大,比我高出半个头了,我们主动提出交全款,老板娘推却了好几回才答应。

       说起儿子的理发事,就想起了我在老家的理发史。

       我小时候听老人叫理发师傅为“袋罩”(我曾有旧文讲过此事),从我记事起就是张家榨的陈袋罩给我们刘塆的老少爷们剃头的。陈袋罩留着老毛式(主席式的)的大背头,梳理得干净整齐,纹丝不乱。这陈袋罩手上活儿更是干净利落,嘴上又会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聊天,所以有他理发是件乐事,老老少少都围着他,听他咵天,等他理发。陈袋罩理发从不游街串户,要么在塆中辈份最大的六曾爹刘春平家门口摆开椅子凳子,要么派饭到谁家,就在谁家门口摆开理发摊子。陈袋罩的理发家伙什很简单,装在木匣子里的都是常见的剃刀、推子、剪子、胰子盒、挖耳勺和掸耳刷,洁白的罩布搭在臂弯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全凭手上功夫吃饭。剃一个头,一年只收两角五分钱,每年腊月二十集体分红的日子,由生产队出纳一次性跟他结清,从不拖欠他的工钱,这样一直到1976年伙大队之后。

       1976年,新安、新华、红星三个大队伙做一块,叫做新华大队。新的大队部下了一个通知,张家榨属于隔壁公社,陈袋罩不能剃我们的头了,换了一位本公社的剃头师傅。新换的剃头师傅也姓陈,是原新安大队血儿塆的。这个来自血儿塆的四十多岁的陈师傅根本不是师傅,是个刚刚拿起剃刀的新手,剃光头或刮胡子时蹭出血点子,用推子时钳住了毛发,是常有的事。大人还好,细伢忍不住痛就大呼小叫,旁边盯着的娘老子脸上就挂不住了。有人开始怀念张家榨的陈袋罩,甚至说陈袋罩的儿子(在其父忙时也来帮过一两回手)也比血儿塆的陈师傅强一甩。陈师傅挂着笑脸陪着小心剃了两年,手上才有了感觉,嘴上也开始活络了,也能跟刘塆的爷们搭上话聊起天了。

       大约是一九八三年的时候,对面刘家窑上塆的李淑华二妈领着她家大小子刘丙中来塆中挨家挨户地“填情”,大家有点蒙,都说无功不受禄,这娘儿俩填什么情?原来丙中父亲新逝,家中已无壮劳力,他要辍学回家帮助母亲撑起这个家了。除了协助母亲种那一家六口人的责任田,二妈还向大队申请了一份固定职业,让丙中给周围几个生产队剃头。——这时原来伙在一起的三个大队早已各自分开了,来自原新安大队血儿塆的陈师傅也只得撒手。别看刘丙中长得撇长撇大,其实也只是个十多岁的伢儿秧子,塆中塆下对他们家的情况知根知底,也就领受了母子俩的这份情,丙中从此开始了辍学回家种责任田兼理发的艰苦人生路。

       跟陈师傅一样,丙中也是新手上路。但是李淑华二妈家教严,教他先学会做人,嘴巴要甜,礼貌地叫人,见了同辈叫哥,见了长辈喊叔喊伯喊爹;做着这剃头营生走东家串西家,万不可贪不义之财,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一分钱,不是自己的东西别沾手。丙中的乖巧热情,又懂得自律,深得全塆老少欢喜,又加之他人勤快手轻巧,一推一剪都轻拿轻放,巧进巧退,竭力减少蹭出血点子夹住毛发的尴尬。丙中没上完中学,但他爱看书,爱听广播,老故事新鲜事在他的脑袋里装了不少,小小年纪居然跟老中青少几代人都搭得上嘴儿。理完发,收拾完家当,谁家有个抬桌子搬石头的粗重活儿,他也不惜力气,撸起袖子就帮上忙了。

       血儿塆陈师傅理发的时候,塆里读中学的学生伢儿讲究好看,学电视上城里伢儿留长发,纷纷找借口说住校碰不上剃头匠,故意不理发,头发蓄得“跟强盗一样(老人骂后生留长发的常用语)”。丙中脚勤,南到朱店中学,北去南凉中学,他都不嫌麻烦,凭着两只大长腿赶去两所中学,等他服务的对象下课理发。十天半个月剃一次头,他会挨个儿服务到底,不肯落下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他这个劲儿,中学老师也赞赏他这样的服务态度,结果两所中学的老师都一致邀请他做固定的理发师,既解决了老师们的理发问题,也减少了大人们对住校孩子养出了“强盗”发型的担心。

       我从一九九零年代开始离开老家,从此没有长年固定的袋罩给我理发,也不知道刘丙中什么时候转行的。进城后发现城里人对头发的打理,远比乡下人复杂得多了。不记得是谁说的一句话:“脑袋里装的东西越少,脑袋上的花样就越多。”细想想,是不是有点道理呀?

       嗯,还是老一辈的农村人实诚哈,不整这些花头花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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