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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德原创散文丨航海记

 真言贞语 2021-04-30

航海记

文/杨兴德

寒假,在元宵节的第二天结束,山东大学1975~1976学年度下学期的学习,紧张有序地开始了。

为了进一步搞好教育革命,遵照毛主席“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导,根据学校教学大纲的安排,我们74级电子计算机专业的学员,本学期要分批走向社会,进入工厂,以典型产品带教学,搞好“开门办学”,走与工人阶级相结合的道路。

系里把我们这一届计算机专业的21位同学,组合成四个“开门办学小分队”。其中,由郑玉林、宁飞和李泽松三位老师,带领毛瑞杰、贾立胜、温勇、李连臣和我5名学员,组成了“山东大学数学系74级电子计算机专业驻青岛市第二针织厂开门办学小分队”。

1976年(丙辰龙年)的年历挺特别,农历闰八月,公历还闰年。2月29日的那天晚上8点,我们师生一行8人,从济南乘火车,来到了位于青岛市华阳路附近的青岛市第二针织厂。这次开门办学时间较长,小分队学员所要学习和实践的课题是:在厂里进行专业课和专业基础课学习的同时,老师带领学员设计、安装和调试一台实现针织产品电子提花的小型工业控制机。

经过两个月的理论学习和对针织产品机械提花圆纬机的实际考察,老师带领我们完成了本小型控制机的逻辑设计和本项目的基本流程设计。为了深化本项目的学习和研究,老师又和厂方协商,决定带领开门办学小分队的学员和该厂配备的技术革新小组成员,一起前去上海纺织研究所,进行本项目重点知识的纵深学习。

四月三十日下午五点,我们所乘坐的发向上海的客轮,在西下夕阳的沐浴之中,一声汽笛长鸣,拔锚航,由青岛港缓缓地驶出胶州湾。这艘排水量为7500吨的“长山”号客轮,它与我国的“长锦”号、“长绣”号和“长河”号一起,组成了国内当时排水量最大、装潢最豪华的“锦绣河山”系列号的对开客轮。“长山”号驮载着满船的游客,告别了这座美丽的滨海城市,朝着日头下落的西南方向,渐渐地驶进了宽广的黄海海域。当长长的海岸线在乘客们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这些在落日光幕笼罩之下的人们,才突然感觉到,大海是那么的神秘和宽阔。

此时的落日,把我们的客船和大海都染成了金黄色。虽然它不久就会沉入到大海的那边去了,但它还是放射着自己的那金灿灿的光芒。虽然它已经不是那么光辉灿烂了,但它还是把大海照耀得如此金碧辉煌。落日,要把自己一天当中最后的祥光,无私地全部奉献给浩瀚的大海。

客轮追赶着落日,朝着西南方向航行。不少游客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欣赏着远处悬在空中的那轮几与大海亲吻的落日。水面上的落日是那样的红,也是那样的圆。我手扶着船头上的栏杆,面对眼前如此美好的图画,不禁睹景生情地吟起了唐代诗人王维在《使至塞上》中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这里没有“孤烟直”画面,却真的有那种“落日圆”的感觉。

忽然,船上的广播喇叭响了,那是在提醒前面甲板上的游客,为了航海的安全,不要站得太靠前了。发出呼喊的是位胸前挂着望远镜,头戴大檐帽,身穿航海服的海员。他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在一片红霞的辉映之中,威武雄壮地注视着大海的远方。加上有几只不时掠过海面,跟随船尾觅食的海鸥,在红色天幕之下展翅翱翔。这眼前的美好景色,不由得使人发出一阵“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赞叹,也不由得使人发出一些“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

美丽是如此的短暂。如血的残阳被大海吞没的时候,它那最后的金光,轻轻地挽着绚丽多彩的晚霞,在这如血的海平面上渐渐地消失,留下的,是一顶慢慢笼罩下来的蓝墨色的天庐。那天是农历月初,晚上没有月亮,海面上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繁星眨着眼睛,俯瞰着客船上的这片通明的灯火。

天黑了,船体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游客们都相约着准备回到客舱里面去休息。突然船体一震,把我从客船的甲板上晃了一个趔趄,只觉得整个船体在海面上前仰后合地起伏着,我紧紧抓住船舷边上的栏杆不敢动了。船体上浮时,身体超重的感觉,使我感觉到甲板下面有一股大力在推着我的双脚向上托。船体下落时,失重的感觉十分难受,我感觉到心脏提悬了起来。这种超重和失重交替作用的感觉使我感觉到,不好,我晕船了,要吐。随船的船员告诉我,这是“浪涌”来了。如果“浪涌”时间稍微长点儿,非把晕船人的五脏六腑都晃出来不可。为了减轻晕船的感觉,在船员的建议下,我花了八分钱买了一张电影票,在客轮配备的放映厅里,躺在地板上看了一部由达士常主演的电影《难忘的战斗》。还别说,注意力一分散,晕船的感觉轻了许多。电影放映结束的时候,“浪涌”也停止了。

在海浪的轻轻地摇晃中,我睡了一个好觉。凌晨才四点多钟,老师就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一起来到客船的甲板上,和不少早已到来的游客们一起,观看久已慕名的海上日出。

东方的海平线上早已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天公已经在这层颜色上涂上了一抹殷红。随着这抹殷红的逐渐加浓,海平面上慢慢地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红线。天空中那一片片浮动的云彩,也被这道红线释放出来的色光染得通红。从云缝里漫射出来的霞光,像金梭一样穿引着片片的红云,铺天织成了一疋五彩缤纷的云锦。多彩的云锦烘托着娇羞的朝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地升起半个笑脸,整个东方的天空立刻就放射出来万道金光。

也许是海浪和气浪共同作用所产生的视觉原因,升出海面一半的朝阳,就像一个待嫁的女郎,刚一露脸,又害羞地缩了回去。继而,又在五彩云锦的烘托下再次缓露出来。如此连续三次,只见越来越亮的日头猛地向上一跳,就像一个镶嵌着金边的耀眼玉盘,立时就升腾在三丈多高的海水上方。

真美啊!大自然把如此美丽的景色慷慨地馈赠给了我们。当太阳那温暖的光辉照亮了整个海域的时候,欣赏海上日出的游客们是一片欢腾,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赞叹道:此行真是不虚。美丽壮观的海上日出,给我们的那次海上旅行增添了无穷的乐趣,以至四十五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来,思绪仍然融化在那美丽的画面当中。

早餐后,我又来到了甲板上,手扶着栏杆,深吸一口略带咸润的新鲜空气,放眼欣赏这无垠的大海。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除了我们乘坐的这艘孤零零的客船和船头向两侧犁开的浪花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参照物。借助天上的太阳,和一直尾随客船飞行的海鸥,你才能够分辨出客船的朝向。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够真正地认识到大海真的是大。同时,你也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地球的确是个圆的。极目远眺这水天一色的混沌之处,你的脑海之中一定会衍生出无限的遐思。

时至午时,不知是谁先发现的,远方海天相接之处突然跳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儿。过了一大阵子,小黑点逐渐变成了一艘和我们“长山”号一模一样的客船。船员们说,这就是从上海发来,和我们“长山”号对开的“长河”号客轮。游客们顿时骚动了起来,好像见到了多年没见的亲人一样兴奋,纷纷向着对面航道里北上的客轮连连招手,高声地呼叫。“长河”号上的游客大概也和我们是一样的心情,他们也高兴地向我们欢呼起来。短暂的两船交错之后,海上又恢复了常态,只有船压海浪,浪拍船帮的声音在人们的耳边回响。

我手扶着栏杆,手搭凉棚,凝视着广袤浩瀚的大海默默地沉思。面对着如此壮观的海域,我心里一动,几句不成文采的顺口溜慢慢吟出:

凭栏高处手拭额,

举目壮观汪洋国。

一色水天无垠处,

浩渺烟波助我歌。

破雾长山犁大海,

穿云鸥燕戏巨涡。

我欲乘风破浪去,

踏碎黄海万顷波。

当我还在斟词酌句地构思推敲的时候,喇叭里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这次航行出现了紧急情况!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赶紧回到自己的座舱里去!”

我一听坏了,从时间上判断,我们的客船这时应该是在公海上航行。喇叭里说有紧急情况,莫非是我们遇到了海盗?还是碰到了蒋匪帮?要是真的这样,那可就麻烦了。我赶紧回到客舱坐在自己的床位上,与我同行的同学们一道,心情忐忑地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回头看看我们的带队老师,却处乱不惊、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走廊里响起了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喇叭里也鸣响起撕心裂肺的警报声。我那年二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两眼在客舱的四周踅摸着,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器械,心想必要时得与海匪们拼它一阵子。紧接着便看见一阵粗大的水柱直喷过来,打得仓外的玻璃门窗啪啪作响。走过这条海路的带队老师,这才在我们的神情诧异之中哈哈大笑:“恁都别紧张,这是海上防火演习,每一趟航班都要进行的。”

一场虚惊过去,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客船继续前行,长时间地看着单调的海上水浪,不免产生出一阵无聊的感觉。偶尔看到几艘机动渔船,像树叶一样在海山浪谷里漂行,真正感觉到了大海的宽广和人类的渺小。

下午六点多钟,“长山”号客轮经过25多个小时的航行,载着已经疲劳了的游客,结束了这次长达408海里(约755公里)的海上航行。客轮缓缓地越过吴淞口,在上海港口停泊了。我提着行包,站在甲板上老远看去,海港岸上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灯的闪烁之下,海关大楼顶上横亮出一条红色的标语:“热烈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

(2021年4月28日)

【作者简介】杨兴德(男),曾用名:杨绪华,杨丰源。江苏省赣榆县人,山东大学电子计算机专业,中国民主同盟盟员,鲁南技师学院高级讲师,2012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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