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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 | “纯真年代·践诗之约”茅奖得主张炜长诗《不践约书》分享会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21-05-04

△全程视频回顾

1:26:40 张炜开始发言并回应提问

(感谢悦读咖为纯真年代书吧名家活动提供直播服务)

张炜《不践约书》分享会的精彩,可以用耳朵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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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我们相约大雪天来河边/带上那双滑冰鞋/穿上紫红色连体套头衫/一瓶烈酒和一捧煮花生/纷纷扬扬,雪下得真大/微风一吹像白色焰火/幽暗的玻璃后面那些小眼睛/看一个落落寡欢的人/抿着嘴唇来回踱步,坐下/慢慢享受节日般的绽放······”

4月25日,春风沉醉的西湖夜,宝石山上的纯真年代书吧,读诗的声音响起,诗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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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之上,宝石山腰,纯真年代,诗歌亮起

此处可见西湖十景中的八景,对岸右侧雷峰塔,左侧城隍阁,白堤横卧其间

当代文学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张炜携新书长诗集《不践约书》做客钱报读书会,“纯真年代,践诗之约”,与嘉宾著名作家艾伟、翻译家刘楠祺、诗人赵思运、诗人泉子资深媒体人萧耳,共同回顾和品味1973年至2021年,一个数十年如一日钟情于诗神的、诗歌的“终身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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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反响也为这一场诗歌盛宴而热烈。春天,这场盛大的诗歌约会,诗人、作家、诗歌评论家和读者齐聚一堂,交流分享各自阅读《不践约书》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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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张炜近50年的对诗神的崇拜之旅,关于现代文学诗歌对古典汉语诗歌传统的继承,诗歌传统的断裂和对西方的学习借鉴,关于“不践约”的内涵与外延,嘉宾们充分展开讨论,因《不践约书》这部具有开拓意义的长诗力作立意宽阔高远,整个分享会现场充满思想、诗性、智性碰撞。

在这部作品中,张炜以爱情为呈现线索,作家调动人文、思想、历史、哲学、文学、艺术等综合手段,以强大的精神背景和调动超出常人的写作能量,打造出的一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复合性诗歌文本,可以视为其代表作《古船》《九月寓言》《你在高原》的立体全方位覆盖性诗意呈现。

长诗分为52节,是向一个视为知己的爱人的倾诉,一次精神告白,基于当下的回忆,逆时间之流任意回溯,来表达一个人在一个复杂多变的时代的探寻和追问。张炜的长诗一如浑厚而宏阔的交响乐,时空大开大合,意象丰富,气势磅礴,节奏鲜明而又充满悠长的韵致,抒发对自然、人生和家园的爱与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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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辞、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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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朱锦绣老师致辞 (←详见超链接)

朱锦绣:也像获奖者一样,感谢春风悅读盛典带来好书,带来好朋友。

说起大作家张炜,做为大学英语老师的我,读小说不多,还是因为先生盛子潮做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时知道了张炜老师。当时第八届茅奖特别被热议。有些人质疑评比的公正性。一众评委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没人发声,我先生盛子潮浙江文学院院长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似的舌战群豪。比如说莫言的《蛙》是敷衍之作。我先生就举例莫言曾经给我们写的对联,他不满意莫言重新写过的事情。他那次在书吧里,面对着西湖兴之所致,信手写下:楼上观锦绣,湖中弄子潮。我先生说:莫言兄,子潮给作弄死了。莫言忍俊不禁:好好的弄潮儿,怎么成了作弄?大家也是笑成一团。都是说过笑过的事情,过后也就忘了。但是过大概半个月吧,莫言兄来短信说自己新拟了一对(看山揽锦绣,望湖问子潮),感觉挺好的,并且书写了一对和一幅。一对的就挂在这里的二楼。看山宝石山,望湖西子湖,锦绣子潮我们夫妻俩的名字,一幅的挂在新书吧的大厅里。子潮说一位作家对一件小事情都这样认真,怎么会对自己的作品敷衍了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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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赠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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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过后的赠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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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幅挂在杨柳郡书吧的大厅莫言专柜边上

又是质疑张炜的《你在高原》四百多万字(注:张炜老师说有450多万字),你们评委都看过了吗?我先生回应说:仅凭其中第五部《忆阿雅》,他就可以摘得桂冠。不要说他其他几部水平都是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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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盛典的东家钱江晚报当时报导子潮怼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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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茅奖评选回来,我和先生说:你与其和我一人聊,不如在书吧里与更多的读者分享。他连开了五场获奖作品品读会。中是杭州文学评论家夏烈;左是我,在操作两台电脑,回应微博直播上观众的问题。当时新浪微博给我们开了微博大屏幕,相当于现在的大直播平台。

所以我在那时知道了小说家张炜。知道张炜老师还是诗人,还是从1973年就开始诗歌创作,是这次的事情了。他是小说家中的诗人,是诗人中的小说家。现在有种造句:不是什么的什么不是什么。那我说:不会写诗的作家不是中国作协好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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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践诗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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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教育戏剧导师丸子朗读《不践约书》序

《不践约书》序

这部诗章虽然命名为《不践约书》,却实在是心约之作,而且等了太久。我深知要有一个相当集中的时间来完成它,还需要足够的准备。我已准备了太久。

一场全无预料的瘟疫笼罩了生活,而且前所未有。多半年半封闭状态下的日子,实在是一场砥砺和考验。由忧闷到困境,从精神到肉体,持续着坚持着,直到今天。

在这样的时空中,我似乎更能够走入这部诗章的深处;也只有这次艰辛痛苦却也充满感激的写作,才让我避开了一段漫长枯寂的时光。

我珍惜这部诗章。

张炜

2020年7月29日

#对谈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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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萧耳(作家、资深媒体人)

萧耳:只要我们来到纯真年代,每次开场都很煽情,正好是一次诗歌分享会。欢迎来到钱报读书会,介绍下今天的嘉宾。泉子,现在每周双休日在纯真年代阅读了,他每个星期是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阅读,70后里很有名气的一位诗人。昨天春风阅读盛典大家金翻译家得主,翻译了《问题之书》改造我们三观的后现代著作的刘楠祺老师。钱报读书会御用嘉宾艾伟,经常给我们出力;他最大特点,其实他是很害羞的,他作自己的新书分享会的时候就好拘谨,话好少,别人就滔滔不绝的,今天想要看到你滔滔不绝的一面。刘老师才华横溢、大江大河的,既有海派也有中国古典的气质,像一位雅皮士。泉子害羞的。今天嘉宾阵容比较隆重,等一下张炜老师会上台的,先由四位谈论一下张炜老师的《不践约书》,广西师大出版社金牌出版人多马先生做的。这个书呢,我两三个月之前读的,像个小学生一样读的很认真,我又不懂诗,跟张炜老师做了专访,竟然也写了上万字。现在几位嘉宾可以聊聊这个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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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伟(作家、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

艾伟:各位晚上好,非常荣幸参加张炜老师长诗即《不践约书》分享会。就像萧耳刚才说的她不懂诗,我也不懂诗。诗是非常专业领域的,诗歌发展到现在,从古典诗词到现代诗,这中间有巨大的断裂,现代诗歌在我看来门槛相当高,相当专业,在我们文学中是最具现代性的文体,我不敢轻易谈论。我更愿意谈谈小说,我是个写小说的,张炜老师是我的前辈,心目当中张炜老师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应该是一位以写小说为主的作家。张炜老师是中国作家中极富思想能力的作家之一,除了虚构类作品,他还有大量的思想随笔,并且也是个诗人。虽然写小说的人经常被统称为作家,但事实上,写小说的人可以分二类,一类像鲁迅这样的,我称之为作家,不光写故事,还背负了一个知识分子的身份;一类我称之为小说家,他们知识分子气息比较淡,通常专注于小说的艺术性和专业性,他们往往会选择隐藏自己的知识分子立场。我觉得张炜是作家,他有个自洽的精神体系,他是高山一样的存在,同时也是一位唐吉诃德式的英雄。在中国现代性过程中张炜老师的思想方式是一个特殊存在,他并不是完全否定现代性的,他对西方文明的拥抱在他的文本当中可以看出来,同时他又保持对现代性保持警觉,这在他身上是一个悖论,他既有现代性一面也有反现代性的一面。张炜老师被谈论最多的有二点:一是关于他的道德理想主义思想;二是对大地诗意的向往,即“融入野地”的思想。关于道德理想主义这个主题上,我和张炜老师有对话的关系,我写过一个小说,叫《爱人同志》,书写了中国人转型过程中道德理想主义消亡史,探讨了转型时期中国人精神失落以及由此产生的痛感。张炜老师的写作的体量如此巨大,不断讲述文明发展的忧虑,以及他所坚守的对净土的向往,这一切是张炜老师给我们这个时代划出一条非常明亮的界限,随着时光推移,我们将越来越看清他的价值,关乎我们的生活、思想,历史以及当下。今晚我特别高兴,虽然我刚才没谈到这本诗集,趁这个机会表达对张炜老师的敬仰之情。

萧耳:刘楠祺老师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译者,他有非常海派的一面,法国是出了那么多好的诗人的国度,张炜老师《不践约书》东西方文化交叉、交流溢进溢出的一些东西,刘老师作为一位非常熟悉西方诗歌经典的读者,浸淫了那么多西方诗歌,当然你中国古典的功底也非常了不起,你是怎么读这个诗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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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楠祺(翻译家)

刘楠祺萧耳老师提了一个好问题。我非常荣幸能参加张炜老师的新书分享会。回答问题之前我特别想先读一段打动我的这段。几个月之前广西师大送我这本诗集,我说长诗啊,我读一读。读到第一章我就被震撼了。“你怀揣一束焦干的紫罗兰/手持一只丑拙的木雕糖罐/两人怎样度过启蒙的日子/仰躺在金闪闪的野麦草上/听夏天的青蛙在歌唱/无边无际的银晖飘飘洒洒/我们做游戏,对歌,吵一点架”……读完这一段以后我立刻就收不住了,内心十分感动,因为读诗是一个特别个人的行为,我谈谈我的所思所感。

说到长诗问题,我脑子里面过去有一种观念,从孔老夫子开始不能怪力乱神,董仲舒开始不能尊百家,中国的神话传统断掉了,所以我很久以来始终认为如果没有神话传统是写不出长诗的,因为西方的长诗都有神话的、宗教的传统,艾略特的《荒原》讲的就是一个神话。但读完张炜老师这部长诗后我很感动,因为张炜老师在我们五千年历史中找到了长诗的根,让我觉得中国的长诗完全可以在历史中找到支点。这部长诗在历史中往来穿梭、循环往复、跳跃不止,历史性、现代性融入其中。张炜老师的这部新作、这种跳跃过程中的激荡的感觉,颠覆了我对中国人难写长诗的概念,这是我读张炜老师的这部作品一个非常深的体会,这是第一点。第二个感觉是这部长诗特别静,特别纯,越读越静,心中有一种一片澄明的感觉。这可能是和张炜老师的个人特点相应的。我和张炜老师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点都不会受到世俗污染,守得住自己的底线,加上他在历史中寻根,在长诗中寻找现代性,这和张炜老师所遵循的文学精神的崇高性是分不开的。我佩服他的人,佩服他的诗。藉这个新书分享会,我向张炜老师致敬。

萧耳:泉子是特别纯粹的诗人,很注意修辞语言,看你写过很多关于诗歌语言的文章,你谈下张炜老师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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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诗人)

泉子特别高兴,也特别荣幸能坐在这里来交流我年轻时的文学偶像的这样一部新作。这段时间匆忙奔波,昨天深夜才刚刚回到杭州。今天在上班时,我从序言到后面访谈全部读完了。读完以后,有一种惊喜、惊讶,但又没有意外感。因为在我心里,张炜老师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即使不写分行的文字。这首长诗,从开头到结束一直不断给我带来惊喜。古今中外东西方,随手拈来,诗人真正做到了“我手写我心,我口说我心”。一首诗的到来,是需要等待和缘分的。我相信,这首长诗,如果在二十年前写下来,呈现的会是完全不一样的面貌。张炜老师在序言里谈到疫情,刚好提供这个机缘或契机,但每个人都经历这个疫情,并不是都能写出重要作品。作家诗人需要有一种将生活的苦难转换为祝福的能力。张炜老师这本书里面可以看出,一种人生历练不断的积累与准备。他说这二十年在不断补足传统这个课,包括写一些重读古典文学的著作《楚辞笔记》,与对诗经的解读。诗经楚辞都是古典诗歌甚至整个汉语的源头,如果我们了解张炜老师一路走过来,才能更好理解《不践约书》现在的分量和内容的巨大与丰厚。

最近十年,我也一直在补传统这一课。70后、60后、50后从一个更长的时间角度看都是一代人,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从西方文学、艺术、宗教与哲学入手,从中获得启发与滋养的。但是在向西方致敬的过程中,在往前持续探索的过程,又是传统在体内不断苏醒的过程。这几年我有一个越来越强烈而清晰的判断,我们这一代作家、诗人能不能通过对西方言说方式的借鉴,说出一种对东方世界精微的理解,将决定汉语的未来。而这也是我从张炜老师这本书里面得到最多共鸣与鼓舞的地方。

萧耳:关于诗歌本身,艾伟你有没有要说的?

艾伟:像张炜这样写出寻根文学重要作品的作家,当时就想到了拥抱曾经断裂的文化的根,真是非常了不起,就是文化的自觉性萌芽了。在现代化过程中如何保存文化根脉,张炜老师在这点上特别超前。现在回过头去看,寻根文学时间虽然短暂,但留下的作品,张炜老师的《古船》、韩少功的《爸爸爸》,王安忆的《小鲍庄》等,从文化、精神、情感意义上看,都是极为丰富,极为经典的文本。看这本诗集的时候,他引用了那么多古典的典,比如这个“不食周黍”,又比如这个长诗的这一句,“幽暗的玻璃后那双小眼睛”,自然想起《日瓦戈医生》相似的场景。张炜老师古今中外都通。除了现代性以及传统之间兼容之外,张炜老师生命的力量不是来自这些理念,而是来自土地。他《九月寓言》,就是关于土地的一部小说,关于生命力的一部小说,这部小说里面万物是等量齐观的,红薯是生命,男人和女人就是生命,植物是生命,所有一切都在奔跑和逃亡之中。张炜让这一切在大地上奔走,这个时候张炜特别就像一棵树,他脚上生了根,汲取大地的力量,使这棵树枝繁叶茂,这些枝叶就是他如此众多的小说,他是扎根在大地上自成风格的一棵树。刚才我们吃晚餐的时候还在谈论风流倜傥这个词,我觉得也可以用以描述这棵树,一棵风流倜傥的树。

刘楠祺:我说一句,我觉得张炜老师作为一个作家,将军本色是诗人,作家本色是诗人,实际上张炜老师长诗印象很深刻根底他实际上是一个诗人的气质,刚才说静,实际上还有一个字,纯,能够代表他,可以放到张炜老师身上的。

艾伟:在精神意义上我同意刘老师对张炜老师关于“净和纯”的看法,但在张炜的小说世界,有着庞杂繁复的世相,他的小说世界充满了强悍的生命力,有梦想,有欲望,有血腥,有暴力,有诗性的沉思,当然还有非常美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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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耳:感谢三位嘉宾,下半场之前,穿插一个朗读环节。老滕读《不践约书》的前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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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滕(90年代山东文艺电台主播)

老滕:读的过程中,看了张炜老师的简介,我是泰安人,老乡,他写到的齐长城的城砖我也摸过,所以读到的时候,特别有感触,穿越当时状态,时空穿梭。

萧耳:老滕读了前三首。赵思运是著名学者批评家诗人。以前我也没见过张炜老师,这首长诗读了以后,觉得诗章里面这段可以描摹准确的一个印象,最像他的:“长期谋划拥有一个书童/穿粗布大襟衣裳,扎上双髻/额上还要描一枚大红点/她温而不媚忠贞倔强/为吾担书十函竹扁颤颤/走到古井旁摆上茶盏/一起垂目而思,越过千年/比苏东坡再早一些,或者停留在奢华的北宋也好/尽情享受活水烹茶的日子……”是我认为张炜老师小说到诗歌可以定格的一个感觉。问下思运你怎么看?这本书后记是张杰和张炜的对话,说到《不践约书》意味着爱情历史现实之约等等,书名又叫“不践约”,你作为读者怎么读的?让大家能听得懂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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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运(诗人、文学博士)

赵思运关于“不践约”有很多说法,践约是一种理想形态,但很多时候方方面面理想形态是受阻的,更多的是“不践约”,我觉得这是一种带有历史宿命论的感觉。当然了,有哪些情形的“不践约”有很多说法,关于爱情的“不践约”呀、“不践约”友谊呀,灵与肉的“不践约”啊等等,我最看重两点,一是现代物质至上技术至上的时代,或者说现代物质文明对人的精神、现代文明的东西构成一个矛盾,这是一种“不践约”。另一方面我更看重灵与肉的关系之间的“不践约”,本来人的肉体和灵魂理想状态是统一的,但很多时候肉体未老先衰,我们觉得精神还很强悍,肉体已经颓败了。我觉得这个“不践约”可能是致命的,对于一首长诗来说,很多人特别喜欢一个词——“宏大叙事”,或者“史诗”这类词,张炜老师这里面也提到了宏大叙事,但是他在诗中指的是徐福东渡寻求不死之药,我觉得这里的宏大叙事很有意思,它解构了我们一说起宏大叙事就是历史呀民族呀那么大的东西,这里面落实到了徐福个人对生命追求无限,我觉得这种个人对无限性的追求——生命也好,灵魂也好,肉体也好,这次真正是一个人的史诗,是一个人的宏大叙事,这个叙事更接近诗人本来的面目。关于徐福东渡这个意象,您很多小说里面都提到过,诗歌中再次出现,就有一种文化原型的味道,指向我们每个个人内在的精神需求和肉体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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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赵思运;右:张炜

张炜思运说得很好,比我写得好。我还是第一次来到纯真年代,这个书店名声远扬,好极了。感谢读者,感谢许多朋友的鼓励。出版社的书做得比内容还要好,注意它有一个系列,叫“纯粹”,名字好极了。

赵思运:我觉得,这本书像是中国本土个人性的《神曲》,当然但丁的《神曲》他有个精神导师贝娅特里奇。我们所有以为的美好的东西,都没有践约,还是说到文化的历史的个体的宿命在里面。那么谁来拯救自己呢?贝娅特里奇受阻不践约的时候,个人的生命的东西谁来拯救?当然要靠自己。这个长诗里面写到了物质时代对大自然、对个体生命的戕害,触目惊心的意象和画面很多很多,但是,我又看到不止一次的出现了“上升着的精神的东西”。这个在第21节,第40页写道:“升到高处俯视,看自己/陌生的清寂之躯,深皱/写满哀切委婉的离情别意/一个生机盎然的居所就此废弃”。这就是升到高处的俯视,写满哀戚的内体,精神仍然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就是说,我们肉体已经衰老,灵魂还在向上升。最动人的是下面这段的第88节,在第89页,“一丝丝升到高处的/是我不能悬停的声音/……只有善良的心灵陪伴爬升/从海拔为零的地方起步/那是观众席看到的高度/从枯井边缘开始/一寸一寸拉动涨满的帆/风暴中的号角已经嘶哑颤抖”就是,内在精神不断上升,没有特娅特里奇来引领上升的时候,我自己在绝望苦难逆境中要升起一种倔强的少年的精神,“往下看是一片浑茫漆黑无边/无法分辨泪珠和汗水/我告诉自己,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悲壮和荣耀/握紧一份屈辱的存根簿/这是人类古老的记账方式”。我觉得这是一种个体的东西,同时个人精神的自我完善也好,升腾也好,其实也叠映着人类精神的发展史。我对这次活动的消息进行转贴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好友说,这几年我对张炜老师没有什么新期待了,我回他,你读了这首长诗,就会满足你的期待还会引起你更深的期待。

一直在讲张炜老师这个“道德理想主义”,很多人听了这个词有一种逆反心理,其实这个里面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家园和寻根的概念,“小小的菜园,上面那棵小小的桃树”,其实就是一个象征了,传统的引起逆反心理的理想主义概念,其实张炜已经打破了。不再是一种简单兑现一种美好的未来,而是看到了一种很沉重很复杂的混沌的东西。我说这个长诗混沌而有序。很多人期待中的理想主义,可能意味着很激烈,激烈的对抗。但这张炜这首长诗里面,你看不到激烈的东西,他哪怕绝望,家园破坏成那么个样子,但是没有剑拔弩张式的反抗。体现了张炜老师从简单的青春期写作到浑厚多元驳杂的写作。青春期写作就是激情、控诉、对现实的激烈碰撞,好象这样才勇敢。实际上勇敢不是一个成熟的状态,沉下来之后,勇敢可能更带有力度的。所以跟张杰的对话中,张炜老师谈到这个时候,说,他的长诗写作更靠“觉悟”“洞察力”、“仁慈”,他这里有反思的东西,内心独白,对话,戏剧性的东西,有很多冲突,不再是年轻气盛时的一种对撞。年轻人的青春期写作好像一种表演,哗众取宠,剑拔弩张的,强调过度戏剧化的东西,或者说他有清晰的潜在的读者和对象,青春期写作有一种很强的表演色彩。到了中年,这样一个从悬崖急剧跌落、进入大海时心态,很复杂,很包容,但是已经去除了年轻时的激烈,不再是简单的“抒情”而是“深情”,更多的是灵魂的一种展现。所以他的理想主义并不是抽象的,他甚至是反理想主义的。他对理想主义的态度是审慎的,往往表达一种“无力感”。我觉得一个真正精神有力的人才能意识到“我已经无力了”,只有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才知道理想失去以后的样子。很多时候,他是绕道背后看问题的。相对小说,诗歌更多的是直面自己,直面未来,好像是迎头撞击,更多的是中年写作的一种灵魂的摩擦,是个体和社会之间更复杂的关系,有着更复杂的杂色。年轻人很容易相信理想、道德、意志,中年有一种有犹疑感,犹豫、犹疑、自我反思,是成熟的一个标志。不再是粉红的,历史不断地变化,对人性、善恶不断解构有非常深刻的一个认识。这是一首中年之诗,非常宽阔。

萧耳:刚刚你讲到一个词,宽阔,你说到中年之诗歌非常宽阔,有这样几句啊,写到:“人间真的太冷了/瑟瑟发抖/恋人和非恋人相拥取暖/大幕徐徐落下 落下/握别 握别 他乡 他乡彼此一切 动物植物和星辰太阳”真是非常宽阔的感觉。我想问一下泉子一个问题,给你出个题,今天不说纯粹、理性、汉语,想让你说一下,你从张炜老师的诗集里,读到爱情了没有,如果你读到了,你怎么理解的?我很想听听。

泉子任何一本重要作品肯定不是单向度的,这首长诗既是爱情的、文学的,也是现实的。诗歌从爱情出发,又不止于爱情。在这首诗中,爱情推动着诗人言说的展开,也是激发他理解这个人世的源动力。

另外,我想补充的是,我也很喜欢《不践约书》的书名,也和我之前的一篇访谈题目有共通之处,“诗在语言的失败中得以凯旋”,或者说,诗是在生命的失败中得以凯旋的。不践约,不是不想践约,而是生命中太多限制,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失败者,诗人是在失败中得以凯旋的那个人。刚才思运兄谈到了朋友圈的回应,我想到几个月前一个周末,我到宝石山来读书,碰到两个背包的年轻人,他们说,冬天的西湖没有什么可看的。其实他们说出的也是我二十年前的心声。二十年前,不仅仅是对冬天的西湖,我对西湖,对整个江南都是轻视的。但二十年来西湖对我的教育,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对西湖山水的认识。江南并非是一种靡靡之音,不是娇柔、腐朽的代名词,而是一种对日常生活中神性的发现与揭示能力,是那个精微而不失宏阔的宇宙。所有优秀的作品,包括张炜老师的这首长诗都会锻造出一面镜子,而我们从中看到是我们自己。

赵思运:补充一下,现在很多学者有一个毛病,当接受一个人的时候,还没有读作品,就已经按照之前人们贴的标签,标签化简单化了。比如看到别人给张炜老师贴了标签“保守主义”“理想主义”,就说没什么期待了,有什么好东西啊。这是不负责任的。作为一个学者,一定要读文本,读文本背后的精神史,心灵史,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格负责任地下一个判断。

萧耳:不践约书,书名张炜老师能不能给我破题,《不践约书》这个题目特别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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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这部长诗是2020疫情期间写的。疫情的半封闭、封闭状态,相信在座的都很有感触,很寂寞很孤独,独立无援,没有办法,前途未卜。这个时候人很容易反省自己、总结自己。我总结个人的文学道路、生活道路,发现许多原来的想法没有实现,一些人生打算也不可能完成,这是具有悲剧性的。其实不光个人如此,所有人都有不能践约的遗憾。践约有时候不是想不想和有没有决心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最终是难以践约的。我们在现实中常常要定一个合约,其中有一条会说,当遇到“不可抗力”的时候,即可以解约。人生有大量的“不可抗力”,遇到不可抗力就不必践行。人人都有一些不可突破的界限,灵魂肉体意志理想,好多东西都无法践约,这就是人生的悲剧。不践约是一个常态,但不要作为我们生活中逃遁的托辞。

明白了不践约的生命悲剧,更要努力践约,做一个有约有信的人,这才是人的力量。如果大家只记住了“不可抗力”,人生最终是无约可践的,就原谅了自己,找到了一个逃遁的路口,这就可怕了。

几十年来,绕不过去的一个词就是'道德理想主义’,尽管许多时候是一种褒扬,但总觉得有些奇怪。从《古船》《九月寓言》《你在高原》一路下来,可以说都是对“理想主义”的质疑。理想与道德是好的,但却不是万能的,更不可遮蔽理性。我们厌恶伪崇高。我们的很多不幸,常常源于那种概念化和简单化的理解,然后粗暴地对待生活和人。“道德理想主义”的标签化,有时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甚至觉得是一种冷幽默。刚才泉子、思运说得好,有人不读书,他人怎么说,就跟上说。文学是语言艺术,首先要进入语言,不然就一无所获,用一个标签把一部作品封住,是不能进入的。我四十多年来执着地保持了对“道德理想主义”的质疑和追问,有足够的警觉,可是也常常被贴上这样的标签。

自我质疑和反讽、深入解剖所谓的“理想主义”对我们的社会造成的悲剧,对真实、真理执着的不曾放弃的追求,当是最大的践约。嬉戏生活,不求甚解,一片荒芜,甚至主动毁约,这算什么人生?我们的生活如果只是这样,就会非常可怕。有信、有约、诚实,认真生活,每个人都需要。正常的生活被嘲讽,那还有什么意思。不践约非常残酷,对每个人都是很大的命题。了解它不是为了颓丧,不是为堕落找借口,而是要生活得有力量,不甘心就这么毁约。

一般读者并不注意我的诗。诗太难写了,我有时候推脱到这里。写诗的任务实在太沉重了,交给中国诗人的任务太沉重了,因为在中国,唯独现代自由诗没有传统,这样心里会不安的。带着这种不自信,怀疑和难题,从73年到现在不知写了多少,四十多年,还是找不到出路。我相信许多诗人面临着大同小异的困境。现代诗来自哪里,往哪里走,现代自由诗几乎完全来自翻译,其中有一些来自西方超现实主义后的那些诗歌传统,也就是当年的艾略特所担心过的。他在现代诗的发展史上做出过重大贡献,所以好多人言必谈艾略特,因为绕不过去。艾略特发现了爱伦坡之后波德莱尔马拉美瓦雷里一路下来,所谓“纯诗”,由于对语言过分地警觉和专注,到了读者的神经没法承受的地步,说必然会走到“土崩瓦解”的结局。我们没有经历西方现代自由诗那样的境界,却似乎已经接过了这种不幸的结局和结果。我们炼句的意识和能力可能还远远没有走到那个高度,却已经在感受什么叫“土崩瓦解”这种不幸和尴尬了。我想要解决这个难题,一定不能绕过自己的传统。我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研读中国古诗学,大概写了一二百万字,在中华书局等出版过。对个人来说,算是写诗之路上的一个副产品。这里面会有很多问题,比如中国古诗中有多少是纯诗?不仅西方有纯诗,李商隐,李白,杜甫的好多诗,也属于“纯诗”。但现代自由诗不能简单地去学律诗和古风。这又会带来形式上的好多问题。所以那种嫁接结合继承,有极其复杂沉重的、漫长的过程。这部《不践约书》让我不安,好在还有时间继续往前。诗界一直给我鼓励的朋友们写得好,但他们也会有自己的不安和忧虑。

萧耳:思运听了张炜老师这番自白,这是张炜老师第11部诗集。思运兄再补充几句。

赵思运:张炜老师谦虚的。其实这本书是对古今中外诗史打通的一个融合、集成式的东西,《皈依之书》《夜宿湾园》那两本诗集,相对比较,那两本纯粹一些,这本浑浊、混沌有序一些。这是非常可喜的一个变化。我觉得小说家里面写诗的,张炜老师是一个很纯正的诗人。我觉得“小说家诗人”“诗人小说家”这些说法是对一个人极其不尊敬的一个说法。跟写诗的人比小说,或者跟写小说的人比写诗,我非常不喜欢。两个角色要分两块打架,不要混在一起,这两年我在考察,莫言、贾平凹、阿来、林白、池莉、孙甘露苏童、格非、马原都写诗,假如说有30%的诗的成分注入小说,小说的品质就高了很多。

大概是2011年,在复旦大学和浙江工商大学联合举办的张炜作品研讨会上,我就说我在读《古船》时还没有太多诗歌的感觉,而到了读《九月寓言》《柏慧》《家族》等长篇小说的时候,我就说这里面一直有一种一以贯之的诗性的爆发力,他确实是在用诗歌的状态去写长篇小说。个人生命的激情,是很耗体力的事,小说家也很多写诗的,张炜老师是一个最纯粹的诗人,我是拿他的诗和去跟诗人比的,张炜的诗歌已经写得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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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耳: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有个感受,这首诗像是一个西方古典史诗框架性体系性的一个东西,有史诗的味道,比如隐喻啊,女神啊,但是我没有从中读到很多中国古典的意象,还有作为张炜老师是一个齐国人,写到胶东半岛的地理历史文化,包括蓬莱仙境的游仙诗,也能追溯到。那我们这样读的话,比如又看到西方史古典诗歌荷马史诗但丁神曲那样的感觉,当然会去想,但是,当我们读到一些王维、杜甫、李白、李商隐很多的东方诗境,真的是非常庞杂宽阔的诗集,我们很想听听张炜老师你创作的一种凝聚起来的过程,你是怎么在书写?准备了多长时间?个人在一种怎样的状态里创作这首长诗?

张炜:西方,我们今天所了解的史诗都是叙事诗,还不是后来的“纯诗”,不是狭义的诗。它们是和小说差不多的有韵的文字。经历了时间等等过程,它们被赋予了另一种质地。但实际上它是广义的诗,在讲故事。《不践约书》无论如何,路径上是“狭义”的诗。给人“史诗”的印象和联想,因为里面有一点叙事的痕迹和框架,但是已经被消解了,融化了,它最终不是叙事诗,不是广义的诗,难度也在这里。一首长诗要写成“纯诗”,是极困难的。

所以这首诗看似一两万字,写起来却非常累,因为它要解决一系列的问题。它的难度、紧张感都考验诗人。另一方面,它面临的更重要的任务,还要解决艾略特所担心的问题,他曾说西方纯诗发展到后来,由于对于语言的过分警觉和关注,读者的神经已完全不能承受,沉重的负荷必然引起“土崩瓦解”。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不能够从艾略特批评过的结局之地,作一次东方人的重新起步。那一定是失败的。要写出好读的诗句,有外在的松弛感,要一种似乎是“优美”但实际上和“优美”无关的东西,它不是伤感,或是一种悲绝和荒凉。这个不会有问题。它的难度,不可逾越不可超越的巨大困难摆在面前。但要想法翻越,抵达山的那一边。如果稍微了解一些艾略特当年的悲叹忧虑担心,以及稍微知道一些中国现代诗的处境,就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完成得不好,没有一点虚荣心稍微得到满足的心态。等待我的是继续往前,这条路非常漫长,而且不仅是一个人的道路。艾略特多少年前对西方诗人的哀叹忧虑、“土崩瓦解”的局面,正在或早就逼近和降临。多少人读诗?多少人懂诗?我们一定不会满足于那些耳熟能详的诗作。'纯诗’与中国传统对接,接得上吗?木头和钢筋焊接,可能吗?所以这是未来需要去解决的,也许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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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会当晚:宝石山上,诗和月,一起亮着

萧耳:给我们一个假象,一个社会文化假象,以为诗歌没有门槛,实际上门槛太高了。最后一点时间,请张炜老师回答我最早一个提问,《不践约书》书名怎么来的?

张炜这个诗的引言是谈拉美诗人阿拉贡的一句名言。他在中国没有名气。马尔克斯在他的《敬诗歌》中说:“为伟大的美洲诗人路易斯·卡多索·阿拉贡干杯,是他将诗歌定义为人类存在的唯一实证”。这句话太有意思了。保罗·策兰好像有这样的句子,大意是:上苍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无所不能的心灵,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人在规定和宿命中生活,所有的创造都是一种设定。人在那个地方皱着眉头思考形而上的终极问题,苦难、真理,在一个无所不能的掌控一切的心灵面前,当然会引其发笑。但唯独诗是一种例外。什么是诗?在座的谁能回答?用100个字能够定义和概括吗,把诗定义一下很难。但是它一定包括一个基本的东西,我想,它是自由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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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类不光用理性,而且用了不起的感性都不能把握和掌握的那个部分,即是对万事万物、对天机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接近。人类有这样的一种能力和方向,上苍都不敢发笑。把嘲笑止住的伟大的人类的能力,生命的能力,就是诗,所以可以说是“人类存在的唯一实证”。是这样一种敬畏感。所以诗无论有多少读者,它一定是最高的一种艺术形式。我不敢说诗是中国或世界所有艺术的核心,但我敢说,诗是我个人全部文学的核心。

萧耳:听了诗人激情澎湃的表白,夜晚更加诗情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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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西湖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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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人盛厦抽空来找张炜老师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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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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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绣老师的学生方跃真,三个孩子的母亲,生活在加拿大,但是不忘母语,坚持汉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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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教育专家汪国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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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一:我了解张炜老师路径是从里尔克开始的,《冬天的阅读》一下子就放心了,觉得中国还有这样重量级的作家,放心了。只是觉得向你表示我的敬意。你的这本书从疫情创作,读了之后,有一个感觉说“人类的悲欢不能相通”在这本书面前是苍白的,是可以相通的。

读者二近距离见到张炜老师,高产高质量,张炜老师还是高德高颜值,60年代的人如此年轻,才知道神一般的存在,太惊讶了。很高兴的是张炜老师关注生命,土地,人性,这是我很关注的话题,今天晚上本来很希望张炜老师话更多一些,想请教一下中国教育据我了解张老师对教育很多想法很好建议,想听听对中国当代教育则有评价期待,第二个张老师很关注土地,今天的城市化生育力下降,这个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张炜:这两个问题很大,简单说一下教育,大家对教育的各种各样的期待,中小学且不讲,大学里那么多文学论文,有一些并没有好好读书。不能离开文本,不要贴标签简单化。要进入语言层面,这是起码的。对环境的爱护要加强。人口生育力低,世界上都是越来越少,复杂的人口问题。讲不好。

读者三:张老师我是您的一个新读者,我对您的阅读是没有任何标签的,首发的时候就买了这本书,送了一个袋子叫“做一个纯粹的人”,所以刚萧耳老师主动问泉子有没有读到爱情,所以刚在朗诵的,“我们做游戏,对歌,吵一点架”作为您的一个新读者,看到这句话第一想到的是顾城《门前》的一句话“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两个不一样的场景,看到就是爱情的样子。就是爱情的不一样的样子,一种安静中透着道不尽的热闹,一种热热闹闹也很甜蜜。所一开始听说您不爱说话觉得您很深沉,但您一说话就感觉这个男人很有力量,不仅有颜值,还很有力量很有态度的男人,作为作者,您是怎么样传达爱情的?

张炜一目了然,爱情是主线。但仔细读,会发现不是在写一个世俗的爱情,而是写一个酷爱的诗人,和诗歌女神的的纠缠、追求、遗弃与和解,这么一个过程。是一个大比喻,拟人化。这个比喻肯定不能省略烟火气,每个人要调动自己的生命经验,不然就无法理解人与神的这场漫长曲折的爱恋。

实际上西方的好多作品,我们有时候也会有一个误解,比如写爱的死去活来,如泰戈尔的诗,以前翻译的完全是世俗的爱情,不了解背景,实际上泰戈尔反复念叨的是对神的爱。《不践约书》里实际上是写对诗歌女神的追逐、纠缠,直到最后被接纳,戴上桂冠这样一个过程。一个人对诗歌女神的追逐,可不完全是愉快欣喜狂喜,而包含了苦难,有致命的东西在等待他,所以里面说,爱上了诗歌女神,就好像骨头泡进了硫酸、老鼠遇到了狸猫,是一个必死无疑的结局,是悲剧,悲剧的牺牲美:无比的爱,追逐的结局是死亡,是一个大悲剧。那种狂喜,生命的狂热,与这种悲剧结合在一起。不借助世俗之爱的经验,不可能理解这样的爱情,但这绝非世俗之恋。

读者很多年以前看了《古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想去书店找你的书,发现一本也没找到,难道你的书都是禁书吗?我看书看一遍忘一遍,所以没法给任何作者贴标签,今天看到这个诗里面说“不醉不归,醉也不归”所以我说我经常说的这句话,什么时候被张老师剽窃了?然后我快速翻了这首诗,感觉天马行空,不受任何时间空间约束,很像圣经里的箴言,比喻,俚语,这首诗可能我一遍遍看,看一遍忘一遍,我可能以我自己的理解可能每一遍都不一样。我读到“他们的力量和美缘于杀戮,人的道德善良化为悲凉”给我一种冲击力,我觉得你在批判当前的精英文化,伪善和掠夺,这是我的理解,只是我并没有想向你求证。你说你不是理想主义完全认同。

张炜:这是个好读者啊,好读者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带成见,放空自己,完全进入语言层面去感受,如果仅仅按照他人的评论去概括,会上当的。作家是非常复杂的。比如在大学里,学生问高考卷子的一道题,关于我的一篇小文,说我们那样回答对不对、你怎么理解?我说你一定要按照标准答案答,不然考不上学。它一定要那么量化,这样也对;但作家写的时候没有那么简单,是很难量化的。你读到了心目中的《不践约书》。你读了《古船》忘了,我有点惊讶,因为《古船》挺刺激的,好多人读了以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读者五(初三生):读到张老师《我的原野盛宴》,备战中考中,以前都没看过张炜老师您的作品,树林里有一种压抑不了的冲动,奔跑的,感觉这个语言不是在叙事,就是诗的感觉。印象很深,早上迷迷糊糊一听好像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张炜:孩子非常优秀,对语言有一种敏感性,说的我完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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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中考52天的洛童,和母亲林影从温州赶来,还当场画了一幅张炜的人物速写,送给了这位她崇拜的大作家

萧耳:让我们把诗意保持到未来,明天的明天,美好的诗意的未来。

朱锦绣:张炜老师说我们书吧的读者非常优秀,为我们自己鼓鼓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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