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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儿童文学透露出来的力量,使我听到了种子在地里滋滋吸氧的声音

 昵称JDTWtBsL 2021-05-07


开栏语  

觞语设庙邀香,我欲近前观之,又恐自己草科出身,香不正宗,只得却步嘿嘿嘿,连连假笑三声。谁料被风识破,问,你有闲话为啥不杂耍一二?我急急辩白,我我我,哪来闲话?哪敢闲话?风不由我分说,撩开我衣襟就数落,你你你看,你一匹肋巴一匹山,山沟沟里尽杂草,还不当着大家说几句。快点!几乎不容虚伪客套一番。那,我就庙前说三道四了哈。原谅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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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现在我想说说儿童文学了

我的儿童文学是以1982年在《小朋友》上发表笫一首儿童诗《眼睛》计起始的。在我创作与学习的路上,缘遇了不少恩师和益友,这当中最早出现的,便是永持童心诗兴长驻的圣野老先生。这以前我其实盲投了不少报刊,均以石沉大海而杳无音讯。还记得当年纸制投稿的心境和些许尴尬。那种无方向感的投稿方式,对一个仅有点爱好且尚未在任何报刊上露脸冒泡儿的人来说,那绝对是种无法形容的熬煎。一般是,忐忑着 ,越失败越倔犟,越倔犟越闪失;二般是,羞于示众请教,处处躲闪闪,怕一不小心就成他人笑料。还记得我把牛皮纸信封封好的稿件塞背后衣襟佯装若无其事穿过小县城大南门小南门的情景。等走到邮局,贼般挨近那邮箱缝口时,伸手背窝里一摸,哇呀呀,情急中一股股冷汗冒将出来,那要命的稿稿儿几莫时偷偷自由了出去,咋,咋办?团团转呗。

收到圣野老先生的亲笔回信太出乎意料。他的名字和作品不仅在儿童文学领域高频出现,在一本上世纪四十年代诗选中,也赫然在目。接下来我便认识了鲁兵老先生,郑春华老师。他们仨对我一首《小鸟喳喳》的诗有过超常的指教和肯定。他们不仅打开中国地图找过我生活的城市,还邀约一个早上的六点,一起去了上海的长风公园,找个有林子的地方读我那首诗。同时各自都和我有过几十封的亲笔信。现在掂来,他们那种爱护呵护,都是一笔不可估量的精神财富。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但我今天不是想说我创作了什么,而是想感慨几句沉在儿童文学汪洋大海中,我究竟呛到了什么,抑或恍惚之间,悟到了什么。

如果说中国近百年的儿童文学是个引子的话,那澎湃在世界文学中的儿童文学,真的也是一样的波浪滔滔,一望无际,博大精深。这种博大,不仅仅指数量和历史悠久,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透露出来的文学力量,常常使我听到了种子在地里滋滋吸氧的声音,感到了膨胀后的那类种子无可遏制的爆发欲。读黑柳彻子的《窗边的小豆豆》,我触碰到了灵性的那种原初渴求。读拉盖洛夫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我捡拾了一地稚趣无邪的童贞。读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我不得不仰望那束飞翔的射天光芒。读科罗狄的《木偶奇遇记》。我被困顿在善良与欺骗泥潭中苦苦挣扎的自我修正字字揪心。读滨田广介的《红鬼的故事》,尤如一个人穿越黑夜时的那种演戏般的左担心右壮胆。后来读《雾灵三部曲》,读《小矮人》,读《帅狗杜明尼克》、《小河男孩》、《绿野仙踪》……似乎还有很多很多,几乎每一篇都是余音袅袅回味时日乃至时年。卖弄读得宽泛在这里毫无意义。读后久久不能平静使我对儿童文学的敬意越加坚定不移才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作家,不是什么都写不出来了才想起去写儿童文学。说起是供不谙世事年少者看的故事,情节可以简单点,人物可以单纯一点,而真正做起来,那并非是可以一挥而就的,不用吹灰之力那纯粹是扯毬谈,脑袋一拍就一二三,那是睁眼说瞎话。小锡兵栩栩如生是几敲几打就可炫耀天下的吗?普希金写《农夫和金鱼》,托尔斯泰写《拔萝卜》,难道也是写成人文学时的闲来之笔吗?从他们历来为文的态度和人格修养考证,在我看来,绝对是与自己的宏篇巨著并驾齐驱的。记得中国的《核舟记》,讲那种微雕的精湛,我想,经典的儿童文学有得一比。

问题在于,我们的儿童文学,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一是出自某种社会诉求,必须对儿童烙印的,就打入儿童文学之列,叫人按中心思想作文,美其名曰:教育,课本待用。另一类是,哄孩子玩的,逗逗,编编,绕绕 ,只要把娃儿吸引住就行。草率成篇无所谓。试想,以这样的姿态进入,会是用心用情之作吗?我们的儿童文学因此参差不齐。尤其在商品经济猛烈冲击时期,好多急功见利之作排山倒海,品种是多了,印数也涨了。家长买回,教识字教行为教计数实惠得就如帮孩子穿衣喂饭,就以为这种形式太好了。你看,我的孩子能背多少首唐诗,脑袋都急转弯了,英语会了好多单词,数学已会了加减乘,总之一切的一切,智力是直线上升。几年前,我在北京看书展,出版社一位编室主任要我认识一下搞发行的啥科长,说,他具有一票否决权。我一听就脑袋大,问,稿子质量你还掂不出?她说,市场才是硬道理。怪不得好多出版社不悭把各类名著改来改去,就不愿培养原创。有个出版商直接说,国外的经典,一般都好多国家流行过,乱出都赔不了,谁知国内原创者有多少本领有多久的维持度。这话算是点了死穴。中国搞儿童文学的,有多少人是精耕细做?当然,话也不绝对。我在一篇读后感里问,国外有人用十二年只写一部《小矮人》,我们敢有这种勇气吗?有的,会有的。人上十多个亿,啥可能都会出现。

我还想趁此说说我由衷喜欢的几篇儿童文学。一是郭风的《小郭在林中写生》。整篇的国画色彩。浓郁的林中,一个腼腆而极具幻想的少年,把看到的林子想到的林子,以及林子之上的天空云彩,林子之中的风孩叶笑,林子之下的虫洞蚁行,刻画得虚虚实实远远近近,不得不怦怦心跳强烈记忆。像这样的童诗,意相、音韵无不在正点上,如山泉流淌,哗啦啦跳溅。一点一滴湿童年,一静一幻有当年。林焕章的童诗《敲敲打打的一天》,纯粹就是一个孩子如无人境地的敲空瓶子游戏。那种自娱自乐自我升华,在我看来,将是一辈子的受益。

好了,我已直言不讳,那就继续不讳下去。

还说郭风的《小郭在林中写生》,因为我不止看过十几遍,甚至到今天也爱不释手。我觉得嘛,童诗就该有浓浓的个人主义色彩和自然主义音韵,就该有山间铃响清泉躲猫猫的那种突如其来,就该让每一诗句呈现清亮简拙,布置那种欲说还深欲看还朦胧的意境。其实梅志的童诗也有其味。她有着高智商知性女性天就的敏锐与细腻,但仍不如郭风会调词遣句。林焕彰在《敲敲打打的一天》中的美,我以为胜在把一个人的静态中的动感推到了自由飞翔的高度。有人说过,人在孩提时的独乐,是走向个人成熟必不可少的阶梯。坦率地说,我就是个从小独乐的孩子。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蚂蚁,我可以看上一个多钟头,屋顶亮瓦射下的光线,灰朦,我会想像出比万花筒还玄灿无数倍的图境。我还被金近《狐狸打猎人》的童话万般吸引过。那种空穴来风并不是四十年前才有的吧,时至今日,我们不是仍然把一种看似平平或者无中生有的事物放大无数倍吗,结果人的英勇和智慧在一只谣言武装起来狐狸面前,不得不乖乖举双手投降。还有个童话叫《在水里向岸上招手》,说的是为财而涉水的贪婪者,明明水已淹得他命悬一线,他还不停向岸上看热闹的人招手,表示他脚下真的是有宝贝。任溶溶的童话和童诗那就太多可圈可赞的了,就像一颗颗晒干的铜豆,一咬一咔嘣,脆得过瘾。难道洪汛涛的故事不是也这样的吗?他的《神笔马良》,地地道道的中国味,也是地地道道的世界味。还有苞蕾的童话,严文井的童话,贺宜的童话,孙幼枕的童话,等等,等等。最值得一提的是张天翼的童话《大林和小林》,除了里面的内涵外延,我最不忘的细节是,那个小林被一只叫平平的狗捡着了,和一口装满苍蝇的皮箱一起当货物存放起来,等着被买走。他那种无助无知就是在今天也并不是没有所指。张天翼不愧为笔墨大师,把童话写得流畅欢快,一句追赶一句,不知不觉就被带入他的童话王国。他还写过一个流鼻涕的大王,公然可以炫自己的这一奇功。光天化日下,当着众人的面,由着鼻涕长度的增长与迎风一吹的坚硬,竟把自己横着一寸寸扛上了高空。多么辛辣离奇,多么暗含机趣剑指灵魂。我在这里不厌其烦地说中国儿童文学,明眼人一看就愣,为什么新时期的那么多作家作品在你说说之外?这就对了。为什么我们迫不及待要在其内?中国作家现在都这个病,作品一出,座谈会就赶快上,评介就跄踉跟,唯恐迟一天就会被大浪卷走被灰尘埋没了似的。试问,海都有那么多内藏的贝壳巨鲸,就海的本意而言,是不想卷什么走也懒得卷什么走的,即便被咆哮卷去玩了那么一会儿,该回到岸上供人一捡的,还是得逐一送回来。要不然,海边每天那么多人寻寻觅觅为了啥?

是的,我们现在打造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任何一个书店都花花绿绿,满满当当,可你挑得出几多读后可以怦怦心跳的书?有人说,你奥特了。读书不止为了心跳,还有放松,还有认知一二三,还有嘿嘿嘿。这,我双手合十百分之百承认。书是万能伙伴。我们既可拿它当面包又可当玩具。但,不管它最终充当了什么,精致总是需要的吧。我这里不是指装帧,而是文字所蕴藏的。记得那年,有出版社约我,说是全国要动漫基地了,五个。本子得优先。我好像交出了个写一个叫包包面的小男孩的故事。说他和三个小伙伴一起去到他爸爸创意的文化乐园重游三国,一不小心掉进榕树洞,在那里巧遇诸葛亮,得到了中国最早机器人一一木牛流马的图纸,最后遭遇一系列惊心动魂的盗窃争夺,云云。与我同时递交本子的,还有个北师大在读的年轻人。他那时已会了在包里装四五个故事梗概,这个不行换那个,那个不行换那那个,好多的选择余地。我一时傻呆:原来创作可以同时候选的呀?!结果我俩的稿均被毙。此去已三十年了,看中国动漫现而今又如之何了?听说喜洋洋揽金十几个亿进名牌还有后座力,可我总觉着罢罢罢,根本不能和唐老鸭比。那才是精品乐园哩。就这个羊什么的,我看还比不了哪咤,比不了马良,后者都是哈哈一笑后有味道的呀,羊,有吗?就这个水平,还不如《蓝精灵》,也不如《聪明的一休》。我们的作家尤其是儿童文学作家都干什么去了?不少是,签名去了,数钱去了。出版社由发行科长说了算,书由书商说了算,书号不卖钱才怪。一个有鼻子有眼的小林,不和装了一皮箱苍蝇当物品出卖才怪。

哈哈!

印数印数还是印数。我老在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郑春华编我的《看图念儿歌》,一开机就十万,如今恐怕同一个郑春华,也不敢冒然签单责编我的东西了吧。我暗中观察过搞发行的人,确实眼快心快手快,但,再快,也不是审视书稿的那种快。眼懂字,字通心,那得内行。有人说,搞发行的,三页不见狗骑猪就叫撤。天啦,中国儿童文学精品,还是一齐唱吧:喜洋洋喜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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