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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是怡红院的大丫头，平日为人高调张扬，讲起话来伶牙俐齿。她和袭人个性恰恰相反，一个明艳张扬，一个沉默低调，在某种程度上形成鲜明对比。宝玉对晴雯有几分宠爱，对袭人则更多表现为依赖。 一、个性张扬，骄纵傲慢 晴雯是那种说话做事风风火火还要整出一堆动静的人。这样的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比别人多出几分自信，张扬而又明媚。大约，先天容貌就高人一等的女孩子，自然很容易比别人更多出几分自信吧！ 那次宝玉和黛玉去薛姨妈家吃饭回来，来到自己卧室，晴雯已迎出来笑说：“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了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才罢。” 一番话看似小小埋怨，实则是几分撒娇，还给自己主子派不是了，如“哄的我们等了一日”，更是给宝玉下了命令：“快来给我写完这些墨”。就这么几句话，一个娇俏自负的丫头跃然纸上。 接下来的问话更可见晴雯的骄纵：“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 一个“我生怕”，一个“我亲自”，可见晴雯内心已然将自己和别的丫头区别开来。 有何区别？一是想要表示自己和别人的办事能力不同，二则想要体现自己的尊贵——爬高上梯这种事儿，原本不该是她分内职责的，可她却愿意亲自去做。为何？大约是想要彰显自己对宝玉的用心，体现自己勤恳的工作态度吧。 前面一番话是撒娇，后面晴雯仍然是撒娇。宝玉也买她的帐，就说：“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 若不是关系亲近，两人都不会如此。晴雯的副小姐身份和骄纵的性格，就是宝玉这么惯出来的。 二、心怀坦荡，人品贵重 豪门贵族里，公子和丫头之间，总避免不了会发生一些事情。 卖身为奴的丫头，要想将来有个不错的出路，成为公子的姨娘，要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否则等到了年纪被主子打发出去自行拣择或配小子，就得碰运气了。 总之，想要富贵，想要继续留在主子身边，给主子当姨娘，既能获得最高贵的身份，也是最合适的出路。 为此，怡红院里无论是袭人，还是碧痕秋纹等，都在或明或暗地设法靠近宝玉。 论手段和方式，也有高下之分：碧痕打发宝玉洗澡，足足洗了两三个时辰不说，还弄得地下的水淹着床腿，席子上都汪着水；秋纹则是协同碧痕对一切试图靠近宝玉的小丫头进行严防死守，甚至为此可以破口大骂；而袭人手段最为高明且偷偷朝着姨娘的位置一步步靠近，她用无比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打动了王夫人和宝玉、宝钗等人，又为自己竖起一面绝对正确地护卫封建道统思想的大旗，还私下和王夫人商议挪出宝玉的事，直到王夫人将她认作“自己人”。 唯独晴雯，喜怒皆形于胸臆，说话做事从来磊落大方，既不藏藏躲躲，也不遮遮掩掩。即使得罪了人，也都在明处。有什么不好的事，也还在明面上。 尤其在争夺宝玉姨娘位置这件事上，晴雯更是坦坦荡荡。 撕扇子后，宝玉要拉她一起去洗澡，她拒绝了，更是拿话岔开宝玉的要求：“我不敢惹爷……今儿也凉快，那会子洗了，可以不用再洗。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 整个怡红院，能如此断然拒绝和宝玉一起洗澡的丫头，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个。晴雯品性高洁，正如曹公在给她的判词里所形容的，她就是那霁月。不仅人品甚高，且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晴雯纵然有其他许多缺点，却也有这一最大闪光之处。 三、心思单纯，不会为人 晴雯是个“使力不使心”的女孩子。何为使力不使心呢？我的理解是：心思单纯，为人做事大大咧咧不设防，凡事不太往心里去，即使真有什么事，也都在当时发泄出来，过后不会太计较的那种人。这种人往往也是得罪人时不自知。 这样的女孩，通常心无城府，放到现在来看，恰恰是最容易在职场无端吃亏或被人暗地放箭那种人。晴雯的经历正好印证了这点。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晴雯牙尖嘴利，得罪人时往往放的都是“明枪”，而贾府的婆子勾心斗角，射出的几乎都是“暗箭”。 在怡红院，晴雯就凭着自己这股子“横冲直撞”的个性野蛮生长着。若不是宝玉这个护花使者常常护着她，晴雯都不知会因为自己的个性吃多少亏。 第二十六回，晴雯和碧痕吵了一架，把气撒在宝钗头上：“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正好黛玉随后也来敲门，晴雯更是突突几句话，把黛玉气怔在门外：“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短短一个晚上，至少得罪了两位小姐一个丫头。 第二十七回里，晴雯把小红数落讽刺了一顿。小红人微言轻，只能忍着。 第七十三回，宝玉为应付父亲考查功课，怡红院丫头们全陪他挑灯夜战。晴雯见小丫头熬不住，困得前仰后合，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一个小丫头坐着打盹，一不小心撞到墙壁，刚好听见晴雯这句话，还以为是晴雯打了她，吓得哭着求饶。怡红院里，小丫头们最怕的大丫头，大概就是晴雯了。 除此之外，打骂坠儿，暗讽袭人，凭着自己的脾性和宝玉的宠爱，晴雯就这么不带头脑地在怡红院野蛮生长。她不会为人，也不刻意去经营关系，这么做尽管任性痛快，但也让自己的人缘急转直下。 四、聪明伶俐，敢想敢做 《红楼梦》的很多读者都讨论过晴雯的情商和智商如何。毫无疑问，晴雯是聪明的。 她的聪明体现在耳聪目明，对于贾府的很多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用她自己的话说：“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王夫人从自己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给袭人，晴雯知道，当众嚷嚷出来，让这个秘密抖露在怡红院众丫头面前。对于这件事，袭人多半暗戳戳地给她记了一笔仇。 贾府丢了露，晴雯心里跟明镜似的，说：“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 因宝玉读书费神，担心他被老爷盘问难以脱难，晴雯急中生智，想出一个装病的主意，叫宝玉说自己被吓着了。 论起女工针黹，晴雯的技艺不仅在整个贾府首屈一指，更是将城里的能工匠人都给比了下去。由这些事实都可证明，晴雯非常聪明。 但她的糊涂则在于，她远远不如凤姐那么精明。 凤姐的精明体现在看破不说破。而晴雯处事横冲直撞的个性，导致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存不下事。凡她知道的事，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她都抖露出来，嚷嚷得人尽皆知。这样的行为，为她的悲剧性命运埋下无尽后患。 在情商方面，因个性如此，所以晴雯平日里的表现，让人觉得她情商完全是负数。直到有一天，当她意识到大事不妙被人暗算时，她头脑瞬间恢复清醒，情商也火速上线。那是她被王夫人亲自叫去说话的时候。 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素日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恶趫妆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王夫人一见他钗嚲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个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 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晴雯，一见王夫人发怒，马上猜到自己被人暗算了。在这样情急的时刻，她很快想出一套应对策略。 原文说了，晴雯“本是个聪明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实话对”。接下来的话，都是晴雯编的一套假话： “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这只问袭人麝月两个。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一顿，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居，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 晴雯这番话，意在告诉王夫人她和宝玉之间保持着距离，弱化了她是宝玉贴身大丫头的真实身份。 另一方面，她抬出贾母当挡箭牌。至于是真是假，总归有三分真，她才敢如此。 接着，作为丫头，为回复太太的问话，她把照看宝玉的责任引到老妈妈和袭人、麝月、秋纹等人身上。最后，晴雯还不忘点明她的本职工作——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又装模作样回复王夫人：太太既然怪我，从此后我留心宝玉的事就是了。 在盛怒的王夫人跟前，晴雯这一套应对策略，让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破绽。这是她在大惊大怒之下，情商智商均上线所给出的完美解答。 结语： 在怡红院，晴雯其实手握五张王牌：她有最好的容貌、一手最好的女工、从老太太屋里“外派”而来、深得老太太信赖和认可、宝玉对她的宠爱。 坦白说，论容貌、才华、能力，晴雯不输袭人多少。但按照世俗标准来判断，她最终还是输给了袭人。究其原因，在于她的恃宠而骄。 在宝玉的宠爱下，她渐渐忘乎所以、无所顾忌。仰仗老太太对她的信任，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把府里规矩放在眼里：比如自作主张撵走坠儿，比如怂恿宝玉装病欺骗贾母王夫人，还将袭人被内定姨娘的人嚷得众人知道。说到底，晴雯的命运悲剧，是她的性格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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