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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4期|| 张妥:我家的车子/轩诚清读

 ljian21 2021-05-10

妥妥有话:

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四十年前的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果断地摒弃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将国家工作重点放到了经济建设上,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四十年来,城乡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抚今追昔,妥叔从家里的各种车子忆起,说明社会的巨大进步。

  文:张    妥

播读:轩    诚

我家住在西安北郊一个农村,是一九五八年从陕西宁强县一个山村迁入的。由于是“外来户”,没有几个亲戚,每年春节,别人家走亲访友忙得不亦乐乎,我家就显得较为冷清。可是一九七九年的春节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父亲的朋友一个接一个来到我家,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每天接待的人络绎不绝,他们来了就要和父亲喝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现在好了,不搞阶级斗争了,老百姓就能够安居乐业了。要不然成天提心吊胆的,愁都把人愁死了。

原来我父亲的朋友都是一些农村的小知识分子,前几年的“批林批孔运动”,他们被作为“孔老二的孝子贤孙”而遭到过批判,因为他们有些知识,一直是被作为农村中的坏分子对待的。末了,他们动身回家的时候,都会摸着我的头说:娃,好好学习,甭听“四人帮”那一套,知识还是有用的。你看,去年全国也恢复高考了,这就证明国家走到正轨上去了。

在他们的鼓励下,那年的七月,我参加升学考试,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母亲为了奖励我,同时也为了每个星期天能见到我,给我改善伙食,就卖了一头猪,得了一百多块钱,除过还账,花了七十块钱,在西安北大街的一个“寄卖商店”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我就可以每个星期六下午骑车回家了。

那时自行车是家庭的一个大件物品。我常听见大人说某某家算是村子有钱人家,可是儿子结婚时候依然置办不全“三转一响带咔嚓”的“三件套”,指的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照相机。母亲告诉我,我们村有一个人在几十公里外的外县上班,对自行车格外爱护,晴天是人骑自行车;碰到下雨,就把自行车扛在肩上走路。不管晴天、雨天,一定要给自行车轮胎下面垫两块木头,以防自行车轮圈受潮生锈。

那时一辆新的自行车一般要一百二十块钱以上,七十块钱只能去“寄卖商店”买一辆旧车。母亲就委托我的叔叔跟我一块儿去买。叔叔挑了一辆自行车,二八型的。问服务员这是什么牌子的自行车。服务员说:没有牌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一辆自己组装“对络”起来的自行车。你看那辐条,跟三轮车一样,结实。叔叔就买了这辆车。他给我母亲说,这车好,肯定也是一个能行而且下苦的人用过的自行车。有了这辆自行车,不但娃在城里上学能骑,就是回到村子,带个一百来斤的粮食也是没有问题的。这辆车就陪伴我走过了四年的求学之路。

一九八三年我毕业后,分到了一个离我家不远的工厂。那时我们村子开始了“农村土地承包制”。我看到父母亲给地里上肥,收获时往回运粮,都是手提肩扛的,累得直喘粗气。于是对父母亲说:买一辆架子车吧,要不把人能累死。

架子车只能分两次来买。那时候允许做生意了,南山里的木匠就做了架子车木制部分——我们叫作“车胚子”——来卖。我家就买了一架。接着去了张家堡镇子上的“农副产品供应站”买了架子车轮子——我们叫作下角。

到家后,我和父亲迫不及待地把立在墙边的车胚子装在了下角上。父亲那时候已经六十岁了,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满脸通红。其实,架子车是农村劳动的基本工具,父亲早都用过,可是用的都是别人家的。今天,他终于用上了自己家里的。怎能不高兴呢!

父亲对我说:你坐到架子车上去,让爸把你拉上转一转。母亲说:看你爸莫不是疯了吧,让你坐在架子车上,他这是卖娃吗?我坐在架子车上,父亲拉着我,在家中院子里转了十几圈。我说:爸,不敢再转了。再转就把我转昏了。父亲才停下脚步,说:美,这架子车美。生活越来越好了,干活都有了劲儿了。

我上班几年,每月都固定地存钱;母亲凭着家里靠着大路的便利,在家开了小卖部,也有了一些收入。家里逐渐从原来的欠债户变成了存钱户。村里的“农村信用合作社”兼职存款员经常到我家来动员我们把钱存到他们的“信用社”。存了几年,我们就接连盖起了一层楼板房,二层楼板房和三层楼板房。村里的老人们说:原来再能行的人,一辈子盖个两次房也就不得了了。你们几年就盖了三次房,咱村历史上怕是没有人比你们更能行了。母亲就笑得合不拢嘴,说: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啊。

这时我给母亲说想买一辆摩托车。母亲说那就买嘛,要买就买个好一点儿的,开着安全。于是我和朋友一起去西安城里的南四府街一个摩托车商店买了一辆摩托车。因为我没有驾驶证,也不会开,就委托朋友开了回来。

第二天中午下班,兴奋得来不及吃午饭,买了几份肉夹馍和凉皮,就拜朋友为师,来到公司的大操场学开摩托车。两个小时,掌握了基本的要领。从此我就开着摩托车上班。

夏天到了,我们一家正在乘凉,我对母亲说:妈,我用摩托车带你去兜兜风。母亲那时也已经快六十岁了。她笑吟吟地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带着他绕着几个村子转了一圈。母亲说:坐在摩托车上就是个快,就听见耳边风声嗖嗖的响,凉快。原来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是最高级的生活了,今天都已经实现了,而且比原来想象的还美,还好。

又是几年过去了。二〇〇九春节刚过,妻子说:我们买辆汽车吧,你看咱们楼门十二户有三户都买了汽车,再不买咱就落后了。我说:你要买就买吧,反正我不去借钱。妻子说:谁要你借,我手里这卡上足够了。再说,我都拿了三年的驾照了,不真刀真枪地练一回,就把我刻苦学习的精神白瞎了。

二〇〇九年的四月末,那几天春雨连绵。有天中午我下班回家,对正在做午饭的妻子说:咱们楼下又停了一辆汽车,还没有挂牌照,不知道哪家又买了汽车了。妻子说:哪家?咱家的呀。我刚刚开回来的。

家里有了汽车,犹豫了三年后,我终于下决心学习开汽车了。二〇一二年六月,我终于拿到了驾照。几年来,我们一块儿驾车去过宁夏,去过青海,去过甘肃,去过山西。更重要的是去过父母亲曾经生活过的陕西宁强县的小山村。由于生活贫困和交通不便,我一直没有去过宁强县。五十岁了,我才第一次见到了仍在宁强县山村里的二姨。我和二姨抱头哭了一场。

二姨问我:你们是怎么来的?坐的火车吗?我说:不,我们是开车来的。我们现在也是有车一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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