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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微湖渔夫 2021-05-13

娘的那盘老石磨

文/史新

刚记事那会,印象最深的就是娘领着姐姐们推磨,娘就象“老鹰捉小鸡”游戏里的老母鸡,姐姐们就象跟在后面的小鸡仔。

我也想参与进来,可总被娘喊:滚蛋!等你长得比磨脐高了再来推!

小时候不知道磨脐是个啥东西,就知道笑话那个人个子长得矮,说像个磨脐一般或者说还没个磨脐高。

原来一盘石磨,看似简单,实也构造挺复杂的。

我们家娘的那盘石磨,下面是四个腿的木架,木架上面也是用木板做的磨盘。

磨盘上面就是两扇又圆又大的石磨了,两扇磨上下咬合,磨齿共分八方,中间是八卦图样的阴阳鱼眼。

底下的磨扇比较简单,面上是一道道磨槽,中间就是一个娘说的磨脐,一指多高,一截硬木外面套一个钢圈,类似于现在机械里的轴棒。

上面的磨扇就复杂多了,除了有紧扣下面磨脐的钢眼外,圆磨的边上有两个磨拐,顶上还有两个茶杯粗细地磨眼,这是一盘磨的核心部位。

两个磨眼的功能也各不相同,一个用来下粮食,一个用来掌握推磨面的粗细程度,有时候要磨粗粮的时候就把这个掌握粗细的磨眼塞住,直接用手掌握多少掰到下粮食的磨眼里就行,要推磨细粮,那就用两三根高粱饭帚苗插在磨眼里,想粗就下按,想细就上提,随意掌握,记得那东西好像叫“磨筹”

等我真的长到比磨脐高了,被套在磨上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推磨是相当的不好玩。

娘有时候还是象以前一样,继续在前面当她的老母鸡,后面的小鸡却换成了我,有时候姐姐们在前面成了老母鸡,我还是个小鸡。

推磨头几次还能行,天长日久可真不行,推着磨,枯燥的想睡,烦闷的还想逃。

多数时候是三个人一起推,我就是那个最后面的,姐姐用磨扣套在我的磨棍上,姐姐用劲的时候,我可以在后面偷个懒,姐姐一旦不用劲了,她的磨扣一松,我怀里的磨棍就会自然落下来。所以走在前面的姐是不会偷懒的,只有我。

姐姐们大了,要去干活,或者去干别的,就只能我和娘两个推磨,每天的早上和晚上,必不可少,不推磨当天或者第二天就会没东西下锅了。那时候我们家人口多,吃的也多,唯有不停地推、推、推。

娘在推磨的时候,尽量地多讲点故事,把我好吸引在这磨旮旯里,也没啥新鲜的,来回的就是姥姥家的事,我们家的事。有时候还能用上几个关于磨的歇后语,我想去偷懒方便的时候,她就说:懒驴上磨——屎尿成垛!有时候外面小伙伴们想勾引我去外面玩,她就说:你就是磨屋的驴——听喝声!

一旦娘不在场,姐姐和我一起推磨的时候,我就可以做点小动作:趁姐不注意偷偷地往下按按“磨筹”,为的是加快进度,好腾出点空来出去玩玩,反正把面磨粗了,也不用我挨骂。

磨天天推,很快也就钝了,娘差不多每年都要请“大人”四爷爷来镩磨。

“大人”四爷爷人长得敦实,走路从来都是迈着官步,火上了房顶他也是这个走法。平常里他背着一个褡裢走村串户给人家镩磨,前面装着他的大烟袋和围裙,后面装着他的镩磨锤和钢钎。那时候虽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允许从事这些小手艺,但事在人为,“大人”四爷爷为人厚道,无论给谁家镩盘磨,就是管一顿饭,给五毛钱,自己挣两毛,交给队里三毛,生产队长也巴不得他能每天给队里交三毛钱。

“大人”四爷爷给我们家镩磨,一般是找个下雨阴天或者刮风下雪的日子,那样他不耽误工。当然也很少要娘的钱,娘就管他一顿爱吃的饭,每次还要给他烫上一壶酒。四爷爷牙口好,最爱吃白面烙的单饼,外加韭菜炒鸡蛋,这个待遇只有四爷爷一个人享受,爹要是在家的时候也可以跟着沾光,我们只能躲在门后面看。

娘说:“大人”四爷爷对她,包括对我们全家有恩。

爹还在部队上的时候,娘得了一场大病,从镇子上请的大夫看不行了,就给开了一副猛药,说:能救过来更好,救不过来就办后事吧!

娘吃了药后真的就不行了,穿好了送终的衣服,等着归天,可等了一天就没见娘咽气。

走村串乡,见过世面的“大人”四爷爷去看了后说,给喂点水吧,是不是被药药的。果不然,娘被喂了水后,慢慢醒了过来,而且以后还一连串的又生了我们姊妹弟兄六个。

娘还说:分家时,这盘磨也是“大人”四爷爷给争取到的。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爹在部队当兵,家里弟兄四个要分家,房子抓抽分,其他东西跟着搭配。娘向主持分家的“大人”四爷爷说,我带着一个闺女,男人又不在家,出去借磨使不方便。四爷爷不用征求别人意见就直接做主:就这么办吧!谁有意见找我。

后来,村里开始有了机械磨,爹在部队上是雷达机械师,懂些机械使用和修理的事,当着村干部兼着机械磨房的修理员。可是娘不舍得花加工费,还是坚持自己在家推磨磨面。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村子因白马河大坝决口被水的淹了,要搬到向东一里路外的高处地方,很多户借着搬家都把石磨掀到沟里湾里不要了,可娘不行,还非要把这盘她推了二十多每年的磨带上,说她还要用着。家里没人敢不遵从她的意见,我和爹,还有姐姐找了一个生产队的地排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盘磨捣鼓到新家去,不过,原来的木磨架子散了,改上了砖彻磨架。

移到新房子的石磨,用的很少,多数粮食都是去机械磨坊加工,娘那个时候身体还不错,也疼钱,偶尔还是要自己推点,特别是磨豆腐糊糊,那是机械磨不能代替的,她就自己推,腰上顶着磨棍,上面磨眼里要添豆添水,下面还要用木勺接刮磨缝里流出的豆沫糊糊,一把木勺都磨去了大半,可惜未能保存下来,如果留住,现在可以送去民俗博物馆展出。

等我从村里搬去镇上“公社大院“住的时候,村里的房子闲了起来,爹娘愿意自己过,就搬到了我的那个房子里,娘还要带着她的这盘磨,这次没人再听她的,被三弟掀到村后小河里丢了。

娘看着心疼,久久地摸着这盘跟随她几十年的宝贝,不忍让拉走。她说,几十年,磨都被她推下去了半扎。

是啊!这将要被废弃的石磨,虽是芳华不再,但就像百年老树的年轮,记录着娘无法言说的辛勤汗水和酸甜苦辣,已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让我记住了一段远去的历史。

娘去世后,我曾想去村后小河里看看那盘石磨是否还在,弟弟告诉我,早就被人拉走了,这几年很多来打啦这些石磨,石碾,石兑,石滚子的,说是搞乡村旅游用,过去没人当东西,现在成宝贝了,花钱都收不到。

也罢,娘的石磨千转百回,一辈子没有走出无形固牢,但却磨尽了人间沧桑,能够再找一个地方去见证一段新的历史,也是对娘的最大安慰!

史新 青岛海西人,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散有作品在报刊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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