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桐柏半个月,我终于在离广场不远的闹市区,进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公司不给底薪,薪水按照业务量提成,晚上睡办公室的沙发,总算有个安定的住处。 有房屋出租或者出售的人来我们这里登记,我们再把这些房子租给或者卖给别的人,收取中介费,我每天的工作是带顾客去看房,带他们一家家的去看,直到他们满意。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透过绿色的窗玻璃看出去,有一个娇怯怯的女孩,从门外铺着红地毯的台阶上走了过来。她要我帮她租一间小小的,能透着阳光的小屋,我热情地接待着她,问她要哪个地段要几楼要一间房子还是一套…… 在我陪她去看房的路上,她常常停下来打一个电话,可是总也打不通,她的声音渐渐急迫而且颤抖起来,她告诉我她叫阿勇,从湖南郴州刚过来,要在桐柏住一个月。她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身体极端虚弱。 房东对一个孤身的女孩来租房很不放心,悄悄地再三盘问我。她有没有工作?她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在两人之间细心的周旋着。然而房东再三不肯降下房租,而且说家里有这么多的家具,坚持要付押金。 女孩无法接受,只好再去另外一家看看。 她又去打那个电话。总算打通了,两人激烈地争论起来,忽然电话嘟嘟地响起来,那边挂了,女孩脸上挂着泪,失措地垂下拿着手机的手,抽泣着。我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她。 又走过几家,已经灯光四起了,渐渐地,和女孩边走边聊起来,她告诉我她从郴州来这里找她朋友。朋友的单位告诉她,他已经去了南阳,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现在的电话,她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一查,要马上开刀。显然那个朋友已不肯理她,她实在不相信他竞会变成这样,他离开家乡到河南桐柏才两年多。手术以后有一个多月不能起床,所以必须有一个住所,能躺就行。住医院肯定是没有这许多钱。 手术自然不能耽误,天也黑了,实在来不及另外再找更便宜的房子。我说:“再到第一家去看看吧”。忙了一下午,促成生意才能对公司有所交待。 再去和房东推心置腹地磨上半天,并且积极地给他立下担保书,拉上公司担保,房东总算放弃了押金,但房租是一分也不能少了。 女孩总算安下心来,付了房租,她问我:“你们收多少钱的中介费?”我说:“一个月的房租”。 她的脸色黯淡下来,嚅嚅着说不出话,我说实在不行,你就少点。她为难地告诉我:“还有一百多,我能不能,能不能回家以后再给你寄来?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寄的。”她仰着瘦削而苍白的脸,眼睛里满是企盼。 很显然,这是公司规定绝不容许的。我一时无语。 “要么,这一百你先拿上,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她已经无法顾及以后的许多了。她动过手术后,随便吃什么呢?每天煮方便面?那她躺多久才走得了?而且把钱都给我了,又怎么回去? 她的家乡远在湖南,流落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一个相识的人,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动手术。可是如果我不收她的中介费回公司又如何交待呢?初到桐柏县城的半个月,几乎跑遍了整个桐柏,吃了无数的白眼和无数的盘问,却找不到一份工作,几乎要弹尽粮绝了,终于在这家公司找到容身之处。才一多月,公司肯容忍我吗? 犹豫再三,还是让她写了一张欠条,刘宏勇欠房屋中介费100元整。然后再附上她家的地址。她还拿出身份证,让我抄上她的身份证号。她极力想多一点有力的保证,以使我回公司之后能得到理解。 我详尽地向经理作了汇报,经理脸色不是很好。我说要么这钱在我这个月薪水里扣,行不行?经理说:“不必了,这欠条就算你这半个月的薪水吧。”他把欠条递给我。 我背起包,桐柏夜里的街上冷冷清清,街道旁的音像店里飘来汪峰的《无家可归的人》:有时我感觉生活,竟是如此艰难,孤独一人的无处可去,遥望家园那么遥远... ...像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把那张欠条撕成碎片,碎片像雪花一样,在幽静得有些透明的夜里缓缓飘动,落在我身后洁净的街道上。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是,这晚当我露宿街头的时候,竞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挺高大的。我甚至还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愿那个叫刘宏勇的女孩明天手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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