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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焦虑的大脑(一)|纽时深度好文

 长沙7喜 2021-05-27

编者按

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一个极度焦虑的人,正如文中所描述的:“我是一个失去了精神的肉体,”“脆弱的自我,怪诞的……我做了艾滋病测试。我检查了我的痣。我开始怀疑背部疼痛。如果我感到恶心,我会担心是癌症,并开始痴迷于关注症状。只要有可能,我就躺在床上,试图用睡眠来阻止恐惧的喧嚣。”

通过阅读本文,你会了解哈佛心理学教授杰罗姆·卡根对焦虑症长达近20年的纵向研究和其他杰出心理学家的研究发现,遗传与环境,天性与养育是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如果天性难以改变,我们该如何应对焦虑,如何与焦虑和谐相处。




杰罗姆·卡根的“啊哈!”那一刻发生在第19个孩子身上。那是1989年,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卡根刚刚开始一项关于气质及其影响的大型纵向研究。

气质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的东西,为了清晰起见,卡根沿着一个维度来追踪它:幼儿在接触新事物时是否容易心烦意乱。他之所以选择这个特征,一方面是因为它可以被测量,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似乎可以解释很多正常的人类变异。

他根据刚刚完成的一项针对幼儿的研究推测,最急躁的婴儿长大后更容易受到抑制、害羞和焦虑。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迫不及待地想从早期的研究结果中寻找蛛丝马迹,他抓起第一批婴儿的研究录像带,寻找他后来称之为高反应性的易怒行为。

前18个孩子中,没有高反应性的易怒行为。他们平静地注视着陌生的事物。但是第19个孩子就不同了。

新的声音、新的声音、新的玩具、新的气味,这些新奇的事物对她形成了困扰,她挥舞着双腿、拱着背、大声哭喊。

这就是卡根正在寻找的,但他不确定会找到的:一个接触任何新的事物都会让TA崩溃的婴儿。

第19个孩子就这样按照她的天性长大了。去年夏天,卡根给我看了一段她2004年15岁时的视频。

我们坐在哈佛大学威廉·詹姆斯·霍尔的一间放映室里,这座大楼恰巧是为纪念一位19世纪的心理学家而命名的,他把自己与焦虑的斗争描述为“我胃里可怕的恐惧……

卡根是个80岁左右,身材小巧、秃顶、戴着眼镜但精力充沛的老人。不论外貌还是行动,他都不像一个80岁的老人。他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发展心理学家之一。

在监视器上,第19个孩子是一个长相平平的青年,躲在她长长的黑发后面。在纵向研究中,对所有15岁的孩子进行的采访都是一样的,首先是关于学校的问题。

她很少参加课外活动,她小声说,但她确实喜欢写作和拉小提琴。她说话时坐立不安,扭动着头发,摸着耳朵,抖动着膝盖。”卡根告诉我:“这就是她高反应性天性的溢出。”他站在显示器旁边以便调节播放的进度。

这是一个重要的片段:面试官问第19个孩子她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她停顿了很长时间后说。

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摸摸脸,摸摸膝盖,不时笑着耸耸肩。然后是又一次的停顿。之后,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一堆让她担心的事情。

“当我不太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我真的很沮丧,我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当我周围的其他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应该去这里吗?我应该去那里吗?我在妨碍别人吗……我很多事让我担心,比如完成项目……我想,我能完成吗?我该怎么做……如果我要在一大群人中,这会让我对自己要做的事和要说的话,以及其他人要做的事和要说的话感到紧张,”她拧着自己的手说,“长大后我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如何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了。她说,她想有所作为,但又怀疑自己能否做到。“我一直为此忧心忡忡”。

再看一次这段视频,卡根似乎就被重新发现的兴奋所震撼:镜头里的这个小女孩,就是第一次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天性忧虑的那个婴儿。他继续寻找着更多这样的孩子,观察他们中的一大群人在成长过程中是如何陷入焦虑或其他问题的。

脆弱的现代生活总让人疲惫不堪。成千上万的人失去工作和住房,我们的未来受到从退休基金减少到全球变暖等各种因素的威胁——人们常常觉得我们的时代是焦虑的时代。

但有些人,不管他们的证券投资组合有多强劲,也不管他们的孩子有多健康,总是在为厄运做心理准备。他们生来就是忧心忡忡的人,他们的大脑永远在期待着另一只可怕的鞋子会掉下来。

在过去的20年里,卡根和他的同事们一直在跟踪数以百计的这样的人,从婴儿期开始,观察那些一开始就焦虑不安的人会发生什么。现在这些婴儿都是年轻人了,这些研究产生了关于焦虑大脑的新信息。

这些心理学家把关于先天气质的假设建立在更坚实的基础上,他们还证明了我们中的一些人,比如第19个婴儿,生来就焦虑——或者更准确地说,生来就容易焦虑。

有四项重要的长期纵向研究正在进行:其中两项是卡根在哈佛发起的,另外两项是在马里兰大学,由卡根的前研究生内森·福克斯指导。他们都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婴儿因先天气质不同而不同;其中15%~20%的人会对新奇的事物做出强烈的反应;而且反应强烈的婴儿长大后更容易焦虑。

他们还表明,虽然气质难以改变,但与之相关的行为并不总是如此。卡根经常谈到识别情绪的三种方法:大脑的生理状态、个体描述情绪的方式以及情绪导致的行为。

并不是每一种大脑状态都会引发相同的主观体验;一个人可能会用消极的方式描述一个过度兴奋的大脑,如感到焦虑或紧张,而另一个人可能会享受这种感觉,而是用一个积极的词,如“警惕”。

也不是每个大脑状态都会引发相同的行为:有些人可能会抑制不好的感觉,并正常行动;其他人可能会退出。但是,尽管与焦虑等情绪相关的行为和主观体验可能是由一个人的意识控制的,但生理通常不是。这就是卡根所说的“气质的长影”

卡根和福克斯研究中年龄最大的高反应性受试者,像第19个婴儿一样,现在已经20多岁了。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无论他们如何设法避免在外人面前显得焦虑不安,凌晨3点的时候,恐惧仍然会在他们的头骨里嘎嘎作响。

他们仍然在内心深处感到焦虑不安,他们的潜意识大脑仍然在抽搐,仍然处于高监控状态,仍然无法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并不存在的感知威胁上。

焦虑不是恐惧,确切地说,因为恐惧总是指向某一具体事物,是一种真实而客观的危险。相反,焦虑是一种疯狂的担忧,一种对外在事物的普遍恐惧感,这种东西看起来很危险,但实际上并不危险,甚至根本不是来自外界。如果你感到焦虑,你会发现很难说服自己摆脱这种不祥的预感;你陷入了一个无休止的假设循环中。

记者帕特里夏·皮尔森在《焦虑简史(你和我的)》中写道:“我是一个失去了精神的肉体,”在对这种情感泥沼的完美描述中,“脆弱的自我,怪诞的……我做了艾滋病测试。我检查了我的痣。我开始怀疑背部疼痛。如果我感到恶心,我会担心癌症,并开始痴迷于关注症状。只要有可能,我就躺在床上,试图用睡眠来阻止恐惧的喧嚣。”

当“恐怖的喧嚣”开始干扰人的正常功能时,就会像皮尔逊30出头做犯罪调查记者时一样,焦虑会演变成一种临床焦虑症,其中有几种形式:恐慌、社交焦虑、恐惧症、强迫症,创伤后的压力和所谓的广泛性焦虑症。

根据国家精神卫生研究所的数据,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焦虑成为美国最常见的精神疾病,大约影响了4000万成年人。而这一数字甚至还不包括更大的一部分人,他们是各种各样的忧心忡忡的人,他们在孩子迟到时焦虑不安,他们在听到警笛声向家里驶去时担心,他们确信半夜电话铃响就意味着报丧。

在大脑中,这些想法通常可以追溯到杏仁核的过度反应,杏仁核是大脑中间的一个小部位,它的众多功能之一就是对新奇和威胁做出反应。当杏仁核正常工作时,它会对环境的变化做出生理反应。

这种反应包括增强对情感体验的记忆,以及熟悉的战斗或逃跑时的砰砰心跳。但是在出生时就有一种特殊的大脑回路的人身上,就像在卡根的高反应性研究对象中看到的那样,杏仁核是高反应性的,很容易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中。

这种气质的儿童还存在其他生理变化,其中许多也与杏仁核的高反应性有关。他们的右脑较为活跃,右脑与消极情绪和焦虑有关;人对压力的生理反应是心率和瞳孔增大;有时意味着更高水平的应激激素皮质醇和去甲肾上腺素。

但大脑中呈现焦虑的特征并不总是转化为焦虑的主观体验。”卡根告诉我:“大脑的状态并不意味着大脑的紊乱。”

两个人可以经历相同程度的焦虑,但一个人有有趣的工作来分散她对紧张情绪的注意力,可能就没事了;而另一个刚刚失业的人则整天呆在家里焦躁不安,情绪可能会更快地达到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这一切都依赖于TA当时所处的情境、TA对情境的解读,以及转移注意力的能力。

这种差异在成长过程中也会发生,一个焦虑的婴儿既有可能成长为焦虑的人,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心绪安宁的人。

卡根和福克斯的纵向研究的一个目的是观察这些高度紧张的婴儿的生活故事是如何展开的。

一个经常被提及的典型的纵向研究,是弗雷明翰心脏研究,因为它设定了标准,其中体现了风险因素的想法。例如,通过弗雷明翰,科学家们了解到高血压是心血管疾病的一个危险因素,因为他们对受试者进行了足够长时间的跟踪调查,发现那些在30多岁和40多岁时有高血压的人在晚年更有可能患心脏病。

但这些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趋势,而不是命运。如果高血压患者及早治疗,患心脏病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同样地,如果一个有焦虑倾向气质的人在正确的环境中成长,他或她可能永远不会发展成全面的焦虑症。

卡根第一次接触纵向研究是在他获得博士学位后不久。1954年从耶鲁毕业。他当时在俄亥俄州安提俄克学院校园的费尔斯研究所工作,那里对中产阶级儿童的纵向研究已经进行了近30年。他最近告诉我,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堆满了这些孩子从一个月起的生活状况的论文总结”。他看到就知道这是一个宝藏。

在这些论文摘要中,卡根和他的同事霍华德·莫斯最终写成了《从出生到长大》一书,其中有一些描述表明婴儿有着不同的先天气质。卡根故意忽略了这一发现,这与他的左倾政治倾向不符,他认为所有人天生都是一样的——用旧的术语来说是白纸黑字——只要有适当的社会、经济和教育机会,就能够取得任何成就。”

他告诉我说:“我很抗拒给生物学太多的影响,我没有跟进我发现的气质抑制。” 又听了20年关于先天与后天的争论,卡根终于接受了某些行为可能归因于基因的可能性。

到1964年卡根搬到哈佛时,气质天生的观念正在兴起,部分原因是斯特拉·伊士和纽约大学的亚历山大·托马斯的研究结果,他们将孩子分为三类:容易相处孩子、难相处的孩子和慢热的孩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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