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几多人仅得于城市高楼家中刨木斩竹僻一书斋雅室以求差几近之而已。 而此摩天楼上雅室,自低处车水马龙路面望之,亦只见小窗昏晦,隐约似闭,一如古画千山万树中点景之草庐,无由窥屋内景态、何器何物,亦引人无限遐思。 便此一节,正现代城市人最可自行发挥创造之舞台。既无人见过真戏、无人读过剧本,你欲如何般演皆成。 要者,不过古时文人归结之所谓径欲仄、桥欲小、墙欲矮、阶欲平、石欲怪、山欲出云…等等那一套,主要是在于如何与大块相唱和罢了。 此便是艺术之生活也,也暗合了老子“人法地天,道法自然”之真谛。 若至人居檐下,恒处斗室,亦是一派别式山水: 君岂不见,光欲微昏,窗欲有格,壁欲毛黄,塌欲其高不过若干,奇石之立不可过于危殆,花器不宜过妍,屏风不宜过分展开,案上小物不可过杂。 既有笔砚,则笔山笔筒或在案上不远处,此时切不可再置它物,如折扇拂尘鼻烟壶香炉茶碗等宛如一古董摊子。更忌案上搁俩铁球,文气顿然扰坏矣。 室内既各物宜得其所,又必宜得其数,则可知榻再怎么亦不可多于一件;古琴亦只一,画桌一,禅椅一; 循此,则凳不过二三,若再添一二,必不可同式;晓于此,则客人之数亦自然受限; 且看文家尝谓“良朋二三”,可知二三之人最是恰好搭配如此清斋雅室之理想之数也。 而室中清坐,烹茶谈心,各客取用身前杯盏,抚看手边文卷器物,时立时坐,物换器移,大抵只在数方寸之间,而竹雕木刻石凿土塑诸多形器无不悉备; 此何尝不是人游移于山树纷纭之宇宙,一如画中情景? 当此之时,人埋首良久,凝神审物,烛晕渐弱,辰光向晚,但有一声轻轻长叹赞咏,宛然一幅年迈骚人墨士之----家家酒。 游艺至此,亦如于斗室之中踏雪寻梅,于千里跋涉于大画中深山林壑无异也。古人将万物赋形。 因状制宜,实源自山家身旁林野之采撷,亦原本耕樵之人看宇宙之眼界。 惊人于文房中抚笔筒如遇山中树瘿、赏砚台如探石洞之纹理、柱藤仗如窥幽谷老蔓,实隐隐然与外间深邃难抵处相倚相依相对谈心也。亦是不教自然须臾远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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