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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华西都市报

 元霄2017 2021-05-29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夏天。当时我只有六岁,还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毛丫头,成天家地就知道和几个表姊妹疯,连外婆家院子里的栀子花什么时候开的,都不知道。
  有一天,一大早起来,居然满院子都是花香。好香哦!姊妹们争抢着摘栀子花,追赶着把栀子花往怀里塞,往头上戴……洁白的花瓣,让我们几个毛孩子扔的满地都是。自然是又免不了挨一顿打。外公的牛鞭子照例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我趴在地上,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冲表姊妹们挤眉弄眼,嘻嘻哈哈。
  端午节就要到了。每到这个时候,外婆总要笑咪咪地说,端午节一到啊,我们的小英子,可又要长大一岁啰……
  我就是外婆的小英子。吃着外婆包的粽子,就又在外婆家呆了一年,从一出生就要开始算起。六年前,是小姨和姨夫用一张床板,把我和妈妈从医院抬回来的。小姨还说,你妈说都是粽子吃得太饱,才把你这个小冤家胀出来的!
  被我叫做大大(方言,爸爸的意思)的姨夫,这个时候就要冲小姨瞪眼,我的外公也要冲小姨瞪眼,只有我嘻嘻哈哈的,随便他们说什么,只巴望着端午节快点来,有粽子盐蛋吃。那年的端午节就这样来了,跟着到来的是一个我最应该叫大大的人。
  “快叫大大!这孩子,听我们叫大大,她也跟着喊,还说什么你们都有大大,就她没有!”小姨夫把跑得一身汗的我叫到身边,指着身边那个又瘦又小的中年男人对我说。
  “小英子!乖!快叫大大!这才是你亲大大!”外公坐在堂屋里,温和地指了指那个冲我张开怀抱的男人。
  “外公。”我撒娇地跳到外公的大腿上。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那个中年男子是我的爸爸,从很远的北方来,带来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开始从那个很大的地质包里,像变魔术似的,给家里的每一个人变出各种各样的礼物。外公的白酒,外婆的假牙,小姨的发卡,姨夫的纸烟,当然还有表姐的圆珠笔,我的花衣服……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花衣服、红头绳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俘虏的。总之,用小姨的话说,第二天我就开始喊了——大大!开始还扭扭捏捏地,马上就把那个叫大大的男人,拉到院子里的小朋友面前,很自豪真得意地说,这是我大大!我亲大大!
  后来懂事后我才知道,我的父母亲都是地质队员,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工作。他们成天漫山遍野地跑,经常几天半个月都不着家。我生下来就被寄养在外婆家。在外婆的摇篮里,外公和几个姨妈的背上,一天天长大。
  我的亲大大,那次是来接我回去上小学的。我跟着大大坐汽车坐火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了好几千里外的北方。从那以后,我看到更多的是黄土地,是笔直的白杨树,是一大丛一大丛的四季青。那大大的又白又香的栀子花,还有外公从小在我耳边念叨的金黄的油菜花,像蝴蝶一样的豌豆花,连梦里也再都没有遇到过。
  直到二十年后,我长大成人,再一次回到川西坝,回到那个一年四季都是花香的小城,并在那里安了家。小区里那几盆栀子花的主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像极了我那踮着小脚走路的外婆。每到花开时节,老人家总要欢喜地招呼邻居们,喜欢就摘,都来摘,随便剪哈。每到端午前后,看到栀子花开,香气袭来,总要摘一朵戴在胸前,买一束插在花瓶里。于是乎,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时时袭来,喜悦也一齐奔涌。
  栀子花不约而至,年年绽放。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了,马上又要到端午节了,已经人到中年的我,再一次踏上通往乡下那条熟悉的小路。外婆家的院子已被开发商推倒,栀子花自然也不复存在。外公,外婆,还有我的亲大大,都已离我而去,不知天堂是否有花香。
  走在那些水泥森林中,路边的店铺里,乡邻沿街叫卖的提篮里,不时飘来青幽幽的粽香;那些阳台上盛开着的、卖花人自行车上的,大爷大妈的手里,小妹的胸前,盛开着的依然是一片片、一朵朵圣洁的栀子花。
  买一朵花细端详,捧在手里,戴在胸前,再发狠地一嗅,馥郁的花香伴着泪光,瞬间四溢:外公,外婆,亲大大,又是一年端午,你们的小英子,又长大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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