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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还爱我吗

 江昭和 2021-06-02

昭和-早安





回客栈的路上,见证一场车祸,被撞倒的人坐在地上,迟迟爬不起来,没有出现生关死劫,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

见到这种场面,总会令人唏嘘。那句古老的话,幽幽浮上心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你永远不知道,灾难和福报,哪一个先来,正如你不知道,意外只是皮肉之伤,还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并非每个人,都拥有可以期待的明天。



小时候读《简爱》,对女主角和罗切斯特先生的爱恨波澜完全隔岸观火,因为不懂感同身受,但是对小小年纪的简爱在达罗沃德学校里受到的欺凌,包括她唯一的朋友海伦的死心生无限悲悯。



或许是处于和当时的简爱相似的年纪的缘故——读到心怀忐忑的简爱和缠绵病榻的海伦躺在一张床上,然而当清晨的曙光照亮冰冷的房间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得到那温暖,对面的海伦,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的情节,心里翻涌起浓烈的凄仄。



在冷漠无情的达罗沃德,简爱唯一的一个朋友就这样离她而去,从此以后,她在这里是彻彻底底,赤条条无牵挂的孤身一人了,所以我能够想象,她为何有那样渴望独立自主,去往陌生的地方做家庭教师的人生规划。



因为这里毫无留恋的价值。海伦的猝然长逝,在简爱的心里留下怎样的沉痛回忆,可想而知,所以长大之后,她的画作里也时常翻涌着一种莫名的忧郁和凄凉。



谁也不曾想过,前一刻还对着你嘘寒问暖的人,过了一个天亮,就成了无声无息的尸体。



有些人,是没有明天的,死神的镰刀,不知何时何地就会扫过他的头顶,让他沉重的血肉之躯,转瞬间沦为一抔轻如鸿毛,风吹就散的灰烬。



电影《梁山伯与朱丽叶》里,前一刻男人还语重心长,心意已决地对女人说,等我回来吃饭,而几个小时以后,他却变成一具躺倒在光滑冷硬的地板上的尸体,只有缓缓流淌的鲜血在昭示着,曾经这是一个怀着爱与热望的生命。



只有女人还怀着绵绵的希望,趴在栏杆上,殷殷切切地等,只剩了桌上的饭菜,一寸寸地冷。



我不会觉得这是导演刻意安排的悲剧,因为平凡人世间,这样旦夕祸福的情节,并不稀缺。



生命的无常,令人浑身无力,令人忐忑悲凉。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少年时候,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丈夫的女人,在夜幕里发狂的哭喊和绝望的控诉。

我忽然发现,有些人离去,其实可以不声不响。

除了死别,就是生离。



你不知道,今天和你对坐谈笑的那个人,明天是不是就不告而别,或许前一秒钟,他还在你耳边郑重承诺,海誓山盟,而过了一个夜晚,他就成了朝露,人间蒸发。



那是竹久梦二的书里一则短短的故事,叫作《明日》——一个年轻的旅行者,还有一个村里的少女,作者没有交代他们的相逢,也没有敷演他们的浓情,这是竹久梦二一贯的清淡留白,深沉婉约,只给出悠悠浮生里的一个镜头,然后让人收获长长久久的感情震颤。



他们约定第二天在同样的地点相见,然而第二天的日光,却再也不曾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竹久梦二一句话,轻描淡写,但是悲凉滋味氤氲地就交代了这对恋人感情的最终结局,令人不觉生出浮生如寄,婆娑幻影,所谓尘缘,缈如漂萍的唏嘘感叹。



谁也不知道结局的真实面目——是男女中的某个人,与世长辞,还是这个年轻的旅人,担当不起这样的情深意重,于是杯弓蛇影地不告而别,因为他习惯了萍水相逢,一拍即合,习惯了电光石火,风月情浓,也习惯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不羁洒脱。



总而言之,只剩了那片松树林,还在幽幽回荡着昨日属于一双恋人的絮絮私语,只是再也无人听得到了。



如果人生本身就拥有如此无常的本质,谁又敢豪气干云地寄望一段板上钉钉,海枯石烂的感情。



不得不再度想起张爱玲在她的短篇小说《倾城之恋》里,借范柳原之口道出的那句悲观消极的论调——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傻话,好像一生一世是人自身说了算似的。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不去痴痴守候一个虚无缥缈的,比如海市蜃楼一样的「天长地久」,而是小心翼翼地,锱铢必较地追求一个「此时此地」——也就是周星驰电影里的那句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如果真正相爱,谁不愿意「朝朝暮暮」呢?



这不是目光短浅,而是在幻灭的人世间,我们所能够渴盼的,一点可怜兮兮的真实温暖。



多年前的陈升,幽幽怨怨地唱过一支歌,叫作《明年你还爱我吗》,表达的是同样的寂寞和忧伤,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已经是一段悠久的时间,可以容纳的爱恨得失,物是人非,太多太多。



我的心声其实是,明天,你还爱我,明天,你还守在我身边,明天我们还能一起感受清晨的微凉,一起欣赏薄暮的落霞,看沧海月明珠有泪,听小楼昨夜又东风。



因为你知道,那个叫海子的诗人,他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这个明天,从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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