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生 近年来,网络上出现一些关于上海话里带“头”词语的例举及解说,很有意思。 然而,正是由于目前对这些词语还缺少系统的归纳与具体的分析,所以,下面我们从语言学的角度对此作些梳理与探讨。 四之二 现代汉语中带“头”的词语很多,但哪些属于真正的上海方言呢?这似乎应该有个标准。 其实很简单,我们觉得,只要看这个词语是否仅在上海话里存在而普通话中却沒有,也就是说,如果该词语在普通话与上海话里同时存在,那么,它就不能算是上海方言。 当然,由于语言也是在发展变化着的,因此,这一界限也仅是相对而言,并非泾渭分明。 按照以上的标准,网络上所流传的带“头”的词语中的一部份便要从上海话里划出去。 普通话里的“X头”,除了前面提到的“骨头”、“调头”、“姘头”、“兴头”、“甜头”、“派头”、“苗头”外,还有: “猎头”、“蛇头”、“火头”、“工头”、“苦头”等。 至于“动 X头”,则更多。例如: 1、 普通类: “避风头”、“出风头”、“跌跟头”、“拉山头”、“嚼舌头”、“卖拳头”、“冲前头”、“跑码头”、“耍滑头”等。 2、特殊类: “有奔头”、“有来头”、“有想头”、“有抽头”、“无台头”、“无盼头”、“无牵头”、“无对头”等。 另外,还有一些名词性的偏正结构。例如: “三斧头”、“好笔头”、“硬脚头”、“老滑头”、“包工头”等。 以上这些,都不能算是上海方言。 反过来,有些词语好像在上海话与普通话里都有,但仔细一看,却仍有一点细微的差异。情况有三: 1、有无词缀。例如: 药罐头——药罐 门外头——门外 角落头——角落 2、不同词缀。例如: 摆摊头——摆摊子 焐被头——焐被子 刮鼻头——刮鼻子 3、改换词语。例如: 芋艿头——芋头 手节头——手指 脚节头——脚趾 老套头——老一套 书笃头——书呆子 阴凉头——凉快处 正是由于表达上有别,因此,以上这些带“头”的词语仍属上海方言。 1、有些“X头”不能单用,只有前面加了动词,“动 X头”才能成立。例如: “触霉头”、”吃轧头”、“垫刀头”、“谈斤头”、“扳叉头”等。 2、有些“X头”能单用,但加了动词后,却並非原义。例如: “扳头”(扳手)→“捉扳头”(找碴、寻疵)。 “枪头”(枪的头部)→“脱枪头”(闪失、失手)。 “马头”(马的头)→“放马头”(饶恕、网开一面)。 “人头”(人的头)→“识人头”(识人、分辨人)。 “念头”(念想)→“过念头”(过瘾)。 3、有些“动 X头”的字面义与其借喻义或借代义同时存在。例如: “砌墙头”(扠麻将) “掉枪头”(改变做法) “搬砖头”(转手倒卖) “有肉头”(油水丰厚) 4、同一个“X头”,可以有不同的词语搭配。 (一)偏正式。例如: “嫌骨头”、“贼骨头”、“轻骨头”等(“溅骨头”、“懒骨头”不算是上海方言)。 (二)、动宾式。例如: “收骨头”、“敲骨头”等。 “起蓬头”、“倒蓬头”等。 “出花头”、“起花头”、“搞花头”、“翻花头”等。 “相鼻头”、“碰鼻头”、“捏鼻头”、“刮鼻头”等。 例如: A、“情人节搿天,卖鲜花嗰行情一记头起蓬头。”(情人节那天,卖鲜花的行情一下子兴旺起来。) B、“近腔把天天落雨,本生蛮好嗰露天地摊生意倒蓬头了。”(近来每天下雨,原本不错的露天摆摊生意就走下坡路了。) (三)、动补式。例如: “ 睏过头”、“花过头”、“掼过头”、“翻过头”、“兜过头”等。例如: A、“伊花功道地,但是有分寸,不会花过头。”(他很会忽悠,但有分寸,不会唬弄过头。) B、“迭嗰人浪头掼得太大,常庄掼过头。”(这个人说大话很厉害,经常说过头。) C、”伊只樱桃邪气会翻,不过,有辰光会翻过头。”(他那张嘴很会说,不过,有时也会说过头。) D、“迭条马路蛮短嗰,一不当心,会兜过头。”(这条马路较短,一不小心,会走过头。) 5、不同的“X头”,可与同一词语搭配。 (一)、偏正式。例如: “懒脚头”、“懒笔头”等。 (二)、动宾式。例如: “掼浪头”、“掼龙头”、“掼派头”等。 “翻花头”、“翻行头”等。 “借名头”、“借因头”等。 “轧苗头”、“轧姘头”等。 “吃轧头”、“吃排头”、“吃闷头”等。 在上海话里带“头”的词语中,也有少数同义词(其实是近义词)。现辨析如下: 1、“零头”——“找头” 同:都是名词,在一般情况下,都有“面额较小的钞票”的意思,即所谓的“零钱 ”,当然,这个“零钱”是相对“整钱”而言的。 异:“零头”,明清小说中的“碎银子”,粤语叫“散纸”,英语叫 change ,上海话也叫“垃团分” 。而“找头”,除了“零散”之外,还有“用以找还的钱”之义,因此,它有时也有可能不一定是很小的面额。 这也就是说,“零头”重在“零碎”,指钞票的面额,而“找头”重在“找还”,指钞票用途。例如: A、 “一大把零头,摆勒袋袋里老烦额。”(一大把零钱,放在口袋里不方便。) B、“侬勿要担心侬嗰大票面,我格德找头有的是。”(你不用担心你的大额票面,我这里找还你的零钱有的是。) 2、“惯浪头”——“惯派头” 同:动词,都是“炫耀”,用上海另一俚语来讲,都是“豁胖”。 异:前者偏重于言论话语,即“说大话”、“大言不惭”;而后者偏重于行为举止,“摆阔”,是一种“腔调”。 3、“相鼻头”——“碰鼻头” 同:动词,都是“鼻子接触或碰撞到他物”,一般都用以借喻。 异:前者偏重于同一物的双向碰撞,即“互相对接”,如同嘴与嘴,叫“相嘴巴”,脸与脸,叫“相面孔”。而后者仅为一般的“碰撞”,双方可以是同一物的互相,也可以是一物与他物的触碰。例如: A、“刚刚马路浪两部公共汽车差一眼相鼻头,真额嚇煞人。”(刚才马路上两辆公交车差点儿相撞,真是吓死人。) B、“有把人脑子常庄搭筋,不碰鼻头不转弯。”(有些人脑子经常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4、“卜落头”——“滴粒头” 同:名词,都是指很小的物件或玩意,即“小东西”。 异:相比之下,前者略大,且型状不定;后者偏小,且型状为圆粒。例如: A、“小晨光白相嗰菱角,伊嗰卜落头是连牢木头车出来额,断脱,还可再钉只橡皮嗰。” B、“圆珠笔笔尖,有粒老小老小的滴粒头。” 另外,“卜落”与“滴粒”均属“连绵词,皆为叠韵。也就是说,尽管是双音节词,但却是一个词素,不可分训。换句话说,其字面义与词义无关,只要音同,写成他字亦可。 5、“屑屑头”——“脚脚头” 同:名词,指掉下来的那些极少的剩余部分。 异:“屑屑头”是指落下的碎粒或粉末,一般是干的,如“面包屑”、“饼干屑”等;而“脚脚头”指吃剩下的余物,干湿皆有,如“残羹剩菜”等。 6、“勒莽头”——“陌生头” 同:都用如副词,表时态,等同于“忽然”。 异:前者仅为一般的“突发”,即“猛地一下”, 而后者似乎还另外带有一点“未料”、“意想不到”的意味。 另,“勒莽头”也有写成“勒猛头”的,义同。 至于写作“勒梦头”,那就有些不对了,因其字面义就成了“在梦里”,显然,它与“突然”无关。 7、“出花头”——“摆噱头” 同:动词,都有“别出心裁地弄花招”的意思。 异:前者主要指“搞明堂”、“施计谋”,偏重于“想出”;而后者往往指“故作玄虚”,甚至有时还带有某种“滑稽”成分,偏重于“表现”。 8、小毛头——毛毛头 同:名词,都是指代“小小孩”,上海话叫“小小囡”。 异:前者为一般的、常见的,而后者相对来说比较特殊,不太常用,另外,其“昵爱”味也重于前者。 另,顺便提一下“妹妹头”,这是上海本地人对女小孩的爱称,从年龄上看,“妹妹头”可以比“小毛头”大。另外,这称谓是唯一的,因为上海话中无“弟弟头”,更无“哥哥头”、“姐姐头”。 9、“一记头”——“一枪头” 同:都是“一下子”的意思,属情态副词,但时而也用如形容词。 异:前者的“记”,是上海话里的动量词,如“新剃头,勿打三记触霉头”,它使用广泛,无修辞色彩。而后者的“枪”,是普通话中的名词,在这里词性活用,用如动量词,能起到一定的修辞效果,如“迭桩事体便当,一枪头搞定”。 (未完待续) 配图来源:上海发布和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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