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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月祥/红嘴鸥的怀念(散文)

 河南文学杂志 2021-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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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嘴鸥的思念

徐月祥

       初夏的夜晚,黑色的帘幔经过一场毛毛细雨和空气的贿赂,提前遮住天穹。难得如此静谧,我把行走的脚步声,悄然隐藏在沙沙、沙沙的落雨中,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寂时光。偶尔有一道汽车的灯光从远处投来,那光晕里的千万条雨丝,氤氲着雨中的心绪,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一个血肉之躯。尽管如此,一些思绪,依然悴开一条血路,按照事先的约定,向着记忆中的南疆,突围而去。

         1985年的2月,春寒料峭。在部队服役整整三年之久没有回家的我,特别开心的写信告诉父母,由于我的一贯表现,部队决定继续留用我。那就意味着两种可能,一种是提干,一种是由义务兵改为志愿兵。这两种可能,我太知道对于农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我还是连队的文书,无论提干还是转志愿兵,我都几乎被首选。我还告诉父母,最近要回家探亲。父母得知这个消息后,四处张罗着为我提亲。来信告诉我,目前已经为我准备八个女孩等待见面。母亲把他的儿子当成稀世奇缺的宝贝。未来,就像一片春天的桃园,满目皆是灼灼盛开的桃花。我仰望天空的白云,仿佛都在咧嘴向我微笑。路旁光秃秃的树干上,我似乎都能看到那些即将萌芽的叶片,正在孕育着春天的诗行,哪怕偶尔驶过的车辆,扬起的尘土,似乎都是涌起的欢乐。

        我骑上指导员的自行车,从驻地附近的商店,购买了几瓶坊子老白干,几斤花生糖,想象着即将见到家人的温馨,还有曾经千万次梦中的女孩,自行车,那样善解人意的飞奔着,快速转动着我的喜悦。

        当我把准备探亲的申请表送给指导员签字的时候,指导员说,“你来的正好,刚刚营党委会有个决定,任命你为营部文书,明天就去报到,而且探亲假一律取消,部队可能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指导员表情严肃冷峻,口气坚定,一切都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我被提拔去营部当文书的喜悦,在部队强大的军事行动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一点也不敢高兴。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准备着。我到营部报到的当天,就要求几个连队的文书,再三核实人数,明天上午,务必把各个连队离队未归人数统计上来,这是营长交代的第一件事。之后,拟定统一命令:凡是离队人员,无论什么原因,一律“见电速归。”军人,这是绝对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绝。这就是军队铁的纪律,这也是军人神圣的天职。

      短短一个星期,我们就从北方的军营,千里迢迢穿越大半个中国,奔赴南疆执行轮战任务。战争,让每一个军人即刻进入高度紧张状态,仿佛集装箱里面的空气,都是那么凝重。与此同时,有一种叫做红嘴鸥的候鸟,也同时从西北利亚长途跋涉来到云南昆明。每年的冬季,它们就像是与南国签下了千年的约定,一直不曾失约。只是我们,因为后来离开部队,离开南疆,再无机会邂逅红嘴鸥。

        记得部队刚到云南边疆不久,因为采购物资,我有幸路过云南昆明的翠湖公园。拥堵湖面的视线里,成千上万的红嘴鸥,面对我们这些同样来自于北方的士兵,它们犹如他乡遇故知的亲人,尽情表演着各自的舞蹈。或是贴着湖面滑翔,或是模仿飞机起飞的昂首向上,或是高空俯冲潜入水中,或是在水面嬉戏大秀恩爱。时有游人打赏给它们一些面包,胆大的红嘴鸥,还会直接飞落到你的肩膀或是手臂上,红嘴鸥的每一个舞姿,似乎都有一个相随的影子。一双骨碌碌的小眼睛,深情地注视你,时而歪头凝视,时而呆萌发问,仿佛在说,你是不是那个湖东的阿哥?你来这里干嘛?我们是不是好久不见?尤其是落在手臂上的红嘴鸥,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那小小的红喙,那么性感迷人,当你如此近距离面对它的时候,好想有一种亲吻的冲动。它那迷人的双眼皮上,被巧夺天工描上的那副黛眉,竟然让人顷刻翻遍所有记忆的存储,去逐一对照思绪里的面孔,有哪一张,可以搭配它的嘴唇。它那一身洁白的羽毛,像极了雪花的白,纯洁的似乎可以感受到相思里,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气息。它那一双红色的小脚,是那样鲜红委婉,是映山红一样颜色的红色。红色的可以听到敲击无数次心跳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那些铿锵有度的敲击声,渐渐清晰明朗。脑海里,一直因为战争紧张的一路开拔,先前打算探家相亲的那些女孩,似乎一个个相约前来,我想象着她们的面孔,她们的睫毛,她们的刘海,她们的红唇,甚至于她们坚挺的胸部,一股热血直冲云霄。

      我仰望故乡的北国,恰好有一片白云缓缓飘过。一丝怅然从心头滑过,此时此刻湖面的那些红嘴鸥,能否读懂我早已身不由已?处身战争的烽火里,纵然老娘想儿千里,纵然女孩苦苦期盼,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禁泪眼朦胧。当我轻轻拭去泪花,目光碰撞到几个女兵的目光,那一刹那间,目光与目光的交汇,这那里是初次相逢?分明就是多年未见的亲人!一切的懂得,唯有身处死亡的边缘,依然是那种义无反顾的神圣与慷慨。当求生本能的欲望,被一种强大的正义和民族的尊严推到前沿,纵然一死,绝无遗憾!

       我不禁上前一步,询问紧靠我身边的一名女兵,得知她们是解放军的学员,她们一再要求上前线。临别,这名来自安徽阜阳的女兵,还和我短暂的握手,那瞬间的抓捏,我似乎能够感受到,她温柔的心跳,感受到她“战友保重”的无声的嘱托。尤其是她回眸的一刻,启唇未言,胜过千言万语。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属于战士的阵地上,炮火连天和尸横遍野的草木,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浸润的空气,与安宁祥和的昆明翠湖,尽管距离只有200里,可反差却如此强烈。后来,从战地前沿的每日报道中得知,有一名四医大的安徽女学员,在越军炮弹爆炸的瞬间,用自己鲜花一样的身躯,覆盖在一名伤员的身上,伤员得救了,而那些花瓣,纷纷凋落。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尽管对于生命的悲悯都是人性之初善良的本源,然而,对于那名女兵的牺牲,我却从心灵深处,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如果她不会牺牲,如果我们都能够活着,如果我还能够找到她,谁能否定我们不会演绎一段红嘴鸥的舞姿?

      是的,那些曾经遇见的目光里,有的埋在了南疆,成了无形的长城,守护着那一方土地的安宁。有的长成了来年的映山红,日夜抚慰着那些山峰的怀念。有的长成了高高的木棉花,在每年花开的三月,遥望着天际的北国,寻找当年的那些目光的记忆。也有的目光,融入了云南边疆的空气,化成了河流,湖泊。还有一些目光,成就了今天的苟活,成就了今天的文字,诉说着今天的怀念。

       翻阅百度得知,红嘴鸥的寿命为32年。也就是说,1985年2月,和我们一起进入南疆的那些红嘴鸥,已经成为埋在南疆或是北国的魂魄。假如我们有幸再次相遇,红嘴鸥已经不是当年遇见的红嘴鸥,尽管你的目光依然深情,新生代的红嘴鸥,无论如何读不懂当年它们的先人遇见的青春。一身草绿色,和那三点搭配的红色。这一点竟然和红嘴鸥的家族如此相似。

       忽然之间,心头一热。既然曾经的目光和陪伴的青春,已经化身流水、化身山峰、化身成为映山红和木棉花,那么又如何不能化身成为如今一直不曾失约的红嘴鸥?我试图回到当年,只是无数次的努力,那年的空气,早已远走他乡。转念又想,如果按照物质不灭定律,一个物象的消亡,总是以另一个物象的生存取代。谁又能说,此刻身边的空气中,没有千万亿希望的微粒存在?

       我再次翻出当年昆明翠湖公园里,那些相遇的故事,重复播放着曾经那些相遇的画面。当年人类与鸟们的信任,那些彼此深情注视里的温暖,几十年来,何曾离开半步?我们生活周围的树木、花香、鸟语,皆是会心一笑的懂得,是回眸时的眷恋,更是遥望苍穹无尽的遐思。

       征得这一刻遐思的允许,索性打开自己的心湖,用意念换来一群红嘴鸥,聊着它们的先辈,聊着先辈的朋友,聊着当年的遇见。

       一股热流,自苍穹的尽头,缓缓的、缓缓的、涌入心湖,泛起涟漪……

作者简介

     徐月祥,60后,江苏连云港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多篇作品发表在《解放军报》《散文选刊》《海外文摘》《中国书画报》《长江诗歌》《连云港文学》《齐鲁文学》《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现代作家》等平台和媒体刊物。诗歌入选江苏省2016年新诗选,散文连续多次获奖。并在最美西双湖全国诗歌大赛中,获得优秀奖。现为连云港市散文协会副秘书长,《散文界》执行主编,连云港市诗歌学会理事。散文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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