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假如我是一个服务员

在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假如我是......》的作文题目在全国非常流行。据说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有个小女孩写了一篇题为《假如我是市长》的作文，其胆略震惊了社会，热评如潮。

语文老师也很喜欢用这样的题目来窥探我们心中的秘密，测量我们人生的将来志向。记得不管我们升到了几年级，也不管我们的语文老师有没有更换，这个题目是每个老师都热衷每年都要写一次的固定作文。

那时候，大家的父母都是清一色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到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整天操劳，一年到头也是紧巴巴的，近够一家人勉强吃到嘴，勉强有衣服穿。我们心里很愧疚父母的劳作，大家都想尽快考出去，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让父母享享清福。

遇到这个题目，我们这帮农家子弟也还都比较注重实际，不敢吹大牛说大话，都没有一个人敢说假如自己是“县长”，更没有人敢说假如自己是个“市长”或者“科学家”了。很多同学都半遮半掩地写了《假如我是一个工人》、《假如我是一个医生》、《假如我是一个护士》等等非常含蓄非常切合实际的作文题。

记得我当时写的题目是《假如我是一个老师》。

我这人比较老实，打小就具备了这样的品质，所以在作文里就非常真实地表达了自己要立志做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远大志向。我在作文本上奋笔疾书的时候，脑海里都是自己意气风发地在讲台上讲课，台下的学生们侧耳细听，眼睛争得圆碌碌的，嘴巴都半张开着......

应该说我的那篇作文写得发自肺腑，很有真情实感，语文老师给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在他代的两个班里作为范文给所有同学宣读，并且做了热情洋溢的点评。后来，这篇作文在学校的作文竞赛里，也勇夺了一等奖。奖品是一个作文本，但封面上盖着红红的章子，是我们学校的公章。那个作文本我一直倍加珍惜的收藏着，从来没有舍得用。

说句不大体面的话，我当学生的时候，从来没有得过考试奖，这个奖是我唯一的一次，而且还那么轰动效应的，我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舍不得平时用它来写作文了。

世事难料。谁知道经过多年的刻苦打拼，我稀里糊涂的真就成了一名人民教师，而且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的青春岁月，我的汗水都留在了讲台上、教本中，还有学生的作业本里。看到那么多的学生被我一茬一茬送出去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和更加广大的平台，我心里很欣慰，很骄傲。但说真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光荣”两个字的味儿，一点也没有。在我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逐渐变得干燥稀疏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常常略过一丝凄凉：纸上声名，水中皓月。毕竟，都是空的。

我还再为职称问题发愁，我还再为绩效工资失眠，我还再想着城市和乡村的差距到底什么时候能缩小那么一点点儿。几十年的耕作，我听够了国家政策对于教育的投入和关注，我也听烦了重视教育尊重教师的口号。“雷声大，雨点小。

当一个人不能很体面地生活的时候，打死他也不会有“光荣”两个字的体会的。做教师的累，没有人能够理解体会。那些看不见的枷锁，那些摸不到的紧箍咒，那些无形有形的条条框框和压力，早已把教师罩在了一个坚实的高压锅里，闷着，蒸着，煮着，熬着。什么是真累？心累！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出“假如我是一个服务员”的念头。我知道，我很向往一种身累心不累的生活。

英国前首相布莱尔说，“如果一个社会只关心经济增长和赚钱，那将是很危险的。”

在我们这样一个周围所有东西，包括人，都要被强行贴上价码的环境里，我知道要扯下假面子，放下空架子，是极其困难的。可是，从服务员做起，我一定会得到更加真切的历练。

我需要把骨子里的那股虚荣和骄傲像炼油一样挤出去，让骨头成为纯真的骨头。我需要把高昂的头颅低下来，看看真实的脚下路。我需要让自己僵硬的腰身谦逊地弯下来，扎扎实实地劳作。我需要把头脑里许许多多虚幻的幻想和畅望，都在冷水里泡一下，条分缕析一下。

生存是人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其次便是生活。为了生存，低起点比高起点要有优势。高空坠落的感觉，不只是痛，不只是苦，更可怕的是心志被摧毁。选择一个低起点，每天总是朝着向上的方向努力，这是一件让人积极振奋的事情。

假如我是一个服务员，我的笑容一定真诚而温暖有加，就像冬天的太阳，不只有光，还要有热，要让惠顾者有如家的感觉。我的态度一定谦恭而不卑不亢，颔首有度，举止利落，适时恰好。我的业务一定要精通而不强行推介，想顾客之所想，做顾客之所需。我的形象一定要衣着得体文质彬彬，不仰视大款高管，不慢待蹒跚老人。

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做出亮点，每一个职业都可以做成品牌。我知道自己把教师这个职业没有做到品牌的地步，否则就不会在此大吐不快了。我也知道自己想要做服务员的想法，仅仅停留在想的程度上，我暂时还没有到真的要去践行的时机。我其实是在拿自己跟别人作比较，，拿自己的职业跟别的职业作比较。比较见真知：爱，是一种力量！对于自己认为应该做好的事情，我们都能做到最好！

所有的抱怨，都是因为爱的程度不够。 

(作者简介:陈启，号南山白丁。大学本科学历，中英文兼修,供职于陕西西安惠安中学。文风力求散淡，干净，活力。诗歌《船夫之歌》获首届诗词楹联大赛二等奖，古体诗《关中汉子》、《题画诗》“繁花难掩层绿”分获第二、第三届一等奖；散文《酸汤挂面》发表于《教师报》（2016年12月14日），《乡下女人》、《小镇》在不同刊物发表。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2008年发表于《中国音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