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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仕人:(臭老九的狗屁文章之十六)神经衰弱

 开心明智 2021-06-13

神经衰弱

吴仕人

每周的星期一和星期四是我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两天我得准备接受可能来自方方面面的咨询、责问、批评甚至是辱骂——我负责办的报纸逢周三周六出刊,周一周四是报纸接受接阅的日子。如果报纸没差错,谢天谢地,这两天我高枕无忧;如果报纸出了差错,那么——

1993年12月27日,我告别执教8年的讲台走进报社当上了记者。在第一天的见面会上,报社老总非常严肃地告诫我:小吴啊,你在基层呆久了,今天才走进机关大门,千万注意了,新闻无小事,绝不可粗心大意出错误。

老总以为我是何等聪明的人,蜻蜓点水说出新闻无小事后就不再传授真经。在我还没有嗅出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时,报纸上偶尔出现的错误让我明白了老总的高明。因为错误,所有的读者看清了我不过如此;因为不过如此,我那可怜的自信心丧失得干干净净;因为自信心丧失得干干净净,我那近乎为零的尊严被批刮得一无所有。生活在没有尊严的环境里,怎么看自己也是一个小丑。十八年来,我生活在唾沫、嘲讽、责骂和惶恐的海洋里,上下扑腾,备受煎熬。

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办公室编辑稿件时手机响了,对方叫我明天去向他解释一下我写的新闻是如何出笼的,是什么原因让我写出现在这个单位这么好,而他在这个单位当一把手时那么差。接受这样的训示已经太多太多,见怪不怪了。但他语气粗暴声称法庭上见我不得不慎重考虑,准备接招。晚上我躺在床上思忖着为明天开脱的事情。他说他在这个单位干了十几年当了一把手原来好好的,他走了之后怎么成了烂摊子?他说我有意赞扬现在这个一把手的同时是否在诋毁他?他说他精神受到严重损失决定走司法程序,将报社和我告上法庭,还他清白一生。辗转反侧夜阑人静我终于想好和他打口水仗的理由:我与你无怨无仇,不可能带有任何观点;我所报道的内容来自你原来的单位,我不了解不熟悉;要打官司愿意奉陪,但没有一个单位能打赢媒体,情况基本属实就是你最好的台阶;打赢官司你也弄不到钱,报社是政府的报社,你能与政府作对么,胳臂想拧大腿?

这些稀里糊涂的理由想好后我睡意全无,看看天色尚黑我睁着眼睛数一二三,数到一万多时不管用我开始数山里的羊,白白的一大片我数也数不清,当我数到一千零一只的时候天亮了。大楼上班的朋友看到我黑黑的眼圈问我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2004年邵东报停刊今日邵东创刊,原报社的各路英豪纷纷逃离另觅高枝,留下我原地踏步继续办报。山中无猴子兔子称霸王,我成了报社的头儿。头儿无名无实却要挑起有名有实的担子。这副担子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头衔,我即是社长又是总编即是编辑又是记者即是出纳又是办公室主任。忙得晕头转向焦头烂额倒也小可,冷不丁报纸上出现差池那就非吃闷棍不可。这闷棍不吃不行,我是报社的负责人,通讯员错了记者错了编辑错了印刷厂错了我都得兜着。不用解释也不必解释,免得对方生气。因为这报纸是我负责的就是我办的就是我的——他们这样认为的。我自己的报纸出了错误我自己不承担责任谁愿意伸出肩膀?

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富态,富态带来的副作用是朋友睡觉时鼾声如雷。朋友的妻子晚上如何应付这如雷的鼾声?她认真的告诉我:吴总,这事就这么怪,他不在家,耳边没有隆隆的鼾声,我还真睡不自在。她这么一说立刻解开了我晚上睡不自在的原因——报纸四平八稳没有差错,长时间没有听到训人的声音我的确睡不自在;报纸出了差错而对方对报社不闻不问,那么这事就悬着了:他是不是对报社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对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怒不可遏还有更大的雷雨?与其这样不如你骂我一通打我一通我还自在些,毕竟我心里有底了,这件事情过去了呀。

奥涅金是苏联赫鲁晓夫时代一个机关里的小职员,他胆小、谨慎、懦弱,掉片树叶都怕砸了脑袋瓜子。有一天他向局长汇报工作时一只蚊子飞到他的鼻子里,他奇痒难忍,一个喷嚏打出来,口水溅到局长的秃头上。这下了得?他立刻跪在局长面前请求宽恕。他好说歹说真心诚意向局长道歉。他说,局长,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打喷嚏是因为鼻子痒痒的,鼻子痒痒的是因为蚊子飞进我的鼻子。你原谅我吗?你真的原谅我吗?你老婆原谅我吗?你儿子原谅我吗?你老子原谅我吗?你今天原谅我明天会原谅我吗?你在位时原谅我退休后会原谅我吗?你在生时原谅我你死后会原谅我吗?局长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怒从中来,大吼一声;滚!奥涅金滚回家里惶惶不可终日,躺在床上彻夜不眠,终于收获了神经衰弱。

 

【作者简介】吴仕人,诨号九哥。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今日邵东》报社社长、主编。

绿汀文萃平台微信号  LTWCHJL1

顾问  钟石山    主编  何俊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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