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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云贵:挂青

 开心明智 2021-06-13

挂  青
申云贵
 
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年清明节都会带着我和弟弟去挂青。
挂青有很多“规矩”,时间分“前三后四”,意思是说清明节前三天和后四天都可以挂青,但新坟(三年内)一定要在清明节前挂。还有就是挂青不能少了纸钱、鞭炮和皮纸。
清明节这天,父亲一大早就把我和弟弟叫起床,带上锄头、砍刀、纸钱等物品往屋后的山上出发。
后山原本是菜地,春夏有茄子辣椒,秋冬种萝卜白菜。后山也是墓地,院子里的人去世了都葬在山坡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菜地越来越少,墓地则越来越宽。爷爷和奶奶的坟都在后山。我们来到奶奶的坟前。坟上长满杂草,嫩绿的新芽也纷纷从土里冒出来。父亲开始用锄头和砍刀清除坟上的杂草。我和弟弟则找来一根枝条,把它插进坟尾,然后把撕成条状的皮纸系在上面。父亲清除完坟上的杂草,就会在坟前点上纸钱。随着青烟升起,父亲跪倒在坟前,一边磕头,一边念叨:“娘啊,又过了一年,我又带着云伢子和尚伢子来看你了,你要保佑孙子身体好,还要保佑他们会念书,都考上大学……”
我和弟弟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跪倒,向奶奶磕头。这时,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奶奶在世时的一些往事。比如,小时候,奶奶带着我睡觉,晚上我尿床,奶奶总是很快就发现了,一边埋怨,一边为我换掉尿湿的裤子。又比如,那次我吃死泥鳅中毒,奶奶急得脸色煞白、头上冒汗,背着我疯了一样去找在地里干活的父母……这些往事在我脑子里一出现,我的鼻子就会发酸,忍不住想哭。
磕完头,烧完纸钱,父亲点燃一挂鞭炮。鞭炮“噼噼叭叭”响起来,我们和奶奶的这次“见面”就结束了。这时,山上挂青的人多了起来,只见山坡青烟袅袅、坟上纸幡飘飘,鞭炮声也此起彼伏。
爷爷的坟在山的另一面。去给爷爷挂青的路上,父亲会不停地叮嘱:“你们要记住爷爷奶奶的坟的位置,年年都要来扫坟,一年不扫,茅草就把坟'呷’了,人家会骂这家没后人了。”我一出生就没见过爷爷,不知爷爷是高还是矮,脸上自然不会有表情。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你们的爷爷四十多岁就病死了,他为了养活我和你们两个姑妈吃了不少苦,没有爷爷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你们,你们记着他是应该的。”
不知是父亲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与生俱来的感情,跪倒在爷爷坟前时,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爷爷,我心里竟也会生出亲切之感。
给爷爷挂完青,接着就要去给太爷爷、太太爷爷挂青。这些亲人都葬在离家很远的山上,往往一圈走下来,口也干了,腿也没力了,肚子也咕咕叫了。不过,我和弟弟却很高兴,因为在这些山上能看到很多小鸟,还能看到映山红和竹笋,回家的时候,我们往往是一只手拿着映山红,另一只手抱着竹笋。父亲也很高兴,他高兴是因为能碰到很多很久没见面的熟人,或平时不走动的远房亲戚。他们在一起谈着各自的现状,也谈小时候的趣事。
挂青的“剧情”一年又一年地重复,“剧中”的“角色”却在不断变换。
岁月悠悠,后来,父亲也躺在了后山。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带着儿子和女儿给父亲挂青,也给爷爷奶奶挂青。
若干年后,我也会躺在后山。清明节,儿子和孙子也会来看我吧。他们也会为我系一张皮纸,烧一沓纸钱。我躺在地下,也会牵挂人世是天晴还是下雨,也会牵挂后人的身体是好还是差。
    
(作者系邵东杨桥镇荫家塘人,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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