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律《琴台》读记

杜甫五律《琴台》读记

（小河西）

琴台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皇意，寥寥不复闻。

此诗或作于上元元年（760）。时杜甫幽居浣花溪草堂。琴台：指司马相如当年弹琴之所，其位置在浣花溪畔（今琴台路附近）。《初学记》卷24：“《益州记》曰：司马相如宅在州西笮桥北，百许步。李膺云：市桥西二百步，得相如旧宅。今梅安寺南有琴台故墟。”（笮桥是古成都西南门外锦江索桥，李冰建七桥之一）。唐时琴台只剩遗址。《司马相如琴台》（唐-岑参）：“相如琴台古，人去台亦空。”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茂陵：司马相如病退后居茂陵。此处借指司马相如。《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

多病：司马相如晚年有糖尿病。《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

卓文君：汉才女，与司马相如相爱。《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

酒肆：卖酒店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文君当垆，相如身自著犊鼻裈（形如犊鼻之围裙），与庸保杂作，涤器于市中”。

日暮云：《李都尉陵从军》(梁-江淹)：“日暮浮云滋，握手泪如霰。”《休上人怨别》(南北朝-江淹)：“西北秋风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春日忆李白》（杜甫）：“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大意：司马相如年老体衰时，依然像当初一样爱恋卓文君。酒馆人间世代皆有，琴台犹如日暮之云。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皇意，寥寥不复闻。

宝靥（yè）：花钿（diàn）。古妇女花饰，以金、银制成花形（也有鸟、鱼、鸭等形），贴脸上。《四时行生回诗》（梁-刘遵）：“凤靥蛾眉妆玉面，朱帘绣户映新妆。”《艳歌行》（梁-张正见）：“裁金作小靥，散麝起微黄。”

蔓草：蔓生野草。《野有蔓草》（诗经）：“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归凤求皇：《琴歌二首》（汉-司马相如）：（其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在此方。室迩（ěr）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xié-háng）兮共翱翔”（其二）：“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余悲。”（凤皇：凤凰雄者为凤，雌者为凰。迩：近。遐：远。毒：痛苦。交颈：形容夫妻亲爱。颉颃：形容鸟自由飞翔。孳尾：结为夫妇、婚配。”

大意：琴台旁的野花好像是卓文君留下的花钿；琴台旁的蔓草如同卓文君当年碧绿的罗裙。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之间“归凤求皇”的心意，后来几乎闻所未闻。

此诗是杜甫凭吊司马相如琴台遗迹所作。首联写相如与文君晚年多病“尚爱”。意思是此爱始终不渝。中间二联写所见所思。酒肆还有，只是此酒肆非彼酒肆。琴台已无，唯见漂浮不定的“日暮云”。看到野花盛美，杜甫想起文君之笑靥。看到蔓草碧绿，杜甫想起文君之罗裙。美丽的文君已去，多才的相如已古。现在看到的是野花蔓草日暮云。末联感叹：相如与文君反抗世俗礼法，追求美好爱情的故事，似乎寥寥无几，好像在没听说啊！杜甫凭吊的是琴台，而这个琴台连接的是“归凤求凰”的故事，连接的是一段美好的始终不渝的爱情。杜甫感叹：这种美好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