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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史记】班固:潜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下)

 真友书屋 2021-06-18

然而不少的人却更喜欢通史而反对断代史,宋郑樵在《通志·总序》中就本持这样的观念:“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无此谬也。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窃钟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业如此,后来史家奔走班固之不暇,何能测其浅深!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

郑樵认为,断代史使得每个朝代之间缺乏了衔接,所以他很不喜欢班固的这种写作思路,同时他说从汉高祖到汉武帝总计六代的史实,班固并没有撰写,而是全部照抄《史记》的原文。郑樵将此视之为剽窃,而从汉昭帝到汉平帝的六代史实,班固又是从贾逵和刘歆所撰的史料中摘抄过来的,《汉书》后面的部分又是班昭和马续所写。这样前后算起来,班固对《汉书》其实贡献很小。既然《汉书》是这样写出来的,而后世却大为夸赞该书之好,尤其有人认为《汉书》的价值高于《史记》,这种说法郑樵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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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跑到这里结义

对于郑樵的所言,到了清代赵翼在《廿二史劄记》中也称:“百篇之书,得之于史迁者,已居其半,其半又经四人之手而成。共后张衡又条上《汉书》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卢植、马日䃅、杨彪,蔡邕,韩说等校书东观,又补续《汉记》。则是书亦尚有未尽善者,益信著书之难也。”

然后世学者却大多不这么看,针对郑樵指责班固“尽窃迁书”这样的指责,白寿彝在其主编的《中国史学史》中称:“这个批评极其不妥。既然《史记》是'实录’,那么武帝以前的史实正应以之为依据,班固这样做是忠实于历史,未可指摘。况且,即令对武帝以前历史的记述,班固也采集材料作了许多有价值的补充。《惠帝纪》及王陵、吴芮、蒯通、伍被、贾山、东方朔、李陵、苏武诸传,都是新增的篇目,特别是张骞事迹。《史记》是在《大宛列传》叙述的,并非人物传记。《汉书》特为张骞立专传,给他应有的历史地位。班固对西汉前期史实作了许多重要增补,如,高帝、文帝、景帝三篇纪中,补充了大量有关社会经济和重要事件、政令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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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灯柱令我兴奋

看来班固为了忠实历史,既然《史记》为那个时代的正史,他当然要尊重原作。但即便如此,班固也不是完全的照抄。白寿彝在专著中写道:“《汉书》承袭《史记》的纪传,有时增多了诏疏或论议。如《汉书》所增董仲舒天人三策、公孙弘贤良对策,这可以说是《史记》作者有意地摈而不取。然如《汉书》所增晁错的募民徙塞下疏、韩安国和王恢关于伐匈奴的辩论,这就可能是由于司马迁的疏漏或当时未能见到,因而未入《史记》。在历史文献搜集上,班固有更方便的条件,他记下了更多的、有时是在历史文献上更重要的东西。”而日本汉学家内藤湖南在其专著《中国史学史》中亦称:“《汉书》大体上沿袭了《史记》的体例,武帝及其以前的内容基本照抄了《史记》原文,就连论赞也是根据《史记》写的。虽然如此模仿了《史记》,但在变通史为断代史这一点上与《史记》意见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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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丛里的班固府

如果班固像父亲那样仅是写一部《续史记》,那么该书的影响力绝不会这么大,同时他也在史学史上没有任何的创造。正是因为班固打破了《史记》的体例,才给后世的断代史树立了典范,因为此后的正史基本上是以《汉书》为范本一路写了下来。内藤湖南说:“关于体例,由于《史记》有尚未十分完备之处,对此早在班彪就开始发觉,并认为应当予以订正,班固也继承父亲遗志。所以,对体例完备以及作为断代史《汉书》确实成为了后代史家的楷模等方面,受人称赞。”白寿彝在文中称:“班固却有气魄创立了著史的新格局。他'断代为史’,在内容上提供了时代所需要的历史教材,在构史体系上则取得了重大突破,使史学从司马迁的巨大身影笼罩下走出来,向前跨进了一大步。《汉书》的体裁,是对《史记》的继承,又是一个影响深远的创造,以后历代修史者对此沿用不改。这意味着班固创立的断代史体裁,恰恰符合中国封建社会演进久远行程中皇朝更迭的周期性特点,所以才被相继沿用垂二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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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介绍牌

如何来公允地评价《史记》和《汉书》在史学史上的地位呢?白寿彝的观点是:“将《汉书》放在当时的社会思想背景和史学发展的纵向来考察,它都是一部卓有成就的巨著。由于有《史记》《汉书》两部巨著,中国传统史学乃得以树立起其宏大的规模,相当成熟的体裁、体例,在总结历史盛衰、反映社会生活以及叙事能力上均已经达到极可称道的高度。”

关于断代史的优点,其实早在唐代的刘知几就有清晰的认定,他在《史通·六家》中称:“乃断自高祖,尽于王莽,为十二纪、十志、八表、七十列传,勒成一史,目为《汉书》。昔虞、夏之典,商、周之诰,孔氏所撰,皆谓之《书》。夫以《书》为名,亦稽古之伟称。寻其创造,皆准子长,但不为《世家》,改《书》曰《志》而已。自东汉以后,作者相仍,皆袭其名号,无所变革,唯《东观》曰《纪》,《三国》曰《志》。然称谓虽别,而体制皆同。历观自古,史之所载也,《尚书》记周事,终秦穆,《春秋》述鲁文,止哀公,《纪年》不逮于魏亡,《史记》唯论于汉始。如《汉书》者,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其功。自尔迄今,无改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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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与班固无关

正是因为断代史有这么多的优点,故从《汉书》之后,除一部书外,余外全是断代史。这也正是班固为中国史学史所作出的伟大贡献。即便如此,内藤湖南还是认为《汉书》的写作水准超不过《史记》:“无论怎么说《汉书》不及《史记》是没有疑问的。虽说有人因为赞扬《史记》者论述中存在不足而为《汉书》进行辩护,但也都是些不足取的观点。就连刘知畿那种为《汉书》作辩护的人,也在重要问题上不得不抨击《汉书》。”而后内藤湖南在文中分析了《汉书》不及《史记》的具体问题,虽然有诸多的问题在,而内藤湖南也说:“一般来说,班彪以后人们由于注意到了司马迁写作的杂芜,而力图做到字句简洁,班固也为此做出了努力。但是,在记事的取舍方法与直书事实之间自然地流露善恶的笔法上,班固远不如司马迁。而且,班固以后的史家又尚不及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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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回廊

因为《汉书》是中国第一部断代史,故该书在后世受到了广泛的重视,明代凌稚隆所撰《汉书评林》中汇纂了许多人对《汉书》的评价,比如该书中收录了黄庭坚对《汉书》的喜爱:“每相聚辄读《前汉书》数页,甚佳人胸中。久不用古人浇灌之,则尘俗生其间。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而洪迈则更是对《汉书》夸奖有加:“班固著《汉书》,制作之工,如《英》、《茎》、《咸》、《韶》,音节超诣,后之为史者,莫能及共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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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了门

对于《史记》和《汉书》的各自优点,明茅坤在《刻<汉书评林>序》中给出了如下形象的比喻:“太史公与班掾之材,固各天授,然《史记》以风神胜,而《汉书》以矩矱胜。惟其以风神胜,故其遒逸疏宕,如餐霞,如啮雪,往往自眉捷之所及,而指次心思之所不及。令人读之,解颐不已。惟其以矩蠖胜,故其规划布置,如绳引,如斧剸,亦往往于其复乱庞杂之间,而有以极其首尾节奏之密。令人读之,鲜不濯筋而洞髓者。予尝譬之治兵者,太史公则韩、白之兵也,批亢捣虚,无留行,无列垒,鼓钲所响,川沸谷平;乃若班掾,则赵充国之困先零,诸葛武侯之出岐山也,严什伍,饱鬺粮,谨间谍,审向导,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故其动如山,其静如阴,攻围击刺百不失一。两家之文,并千年绝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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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路径

2012年初春,我曾前往陕西宝鸡去寻找班固墓,那次的寻找颇为顺利,但眼前所见却大感失望,因为班固的墓丘乃是不足一米高的小土堆孤零零地处在路边这跟他在史学上的巨大名称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近期我偶然在网上看到辛德勇先生之文,由此而得知,当地有关部门对班固墓进行了整修,因此当我再到西安时,还是想前往那里看看今况。

本次的寻访仍然是请李欣宇先生做带路党,而开车者则是王帅先生。二人在导航上搜不到班固墓这个目标,但却搜到了“班固府”。我不清楚有关部门整修后的班固墓是否改成了这个名称,于是决定跟着导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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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中

导航把我们带入了扶风县城,在该县城的通衢大道上看到了彩绘的牌坊。我请王帅停车拍照,无意间看到右侧是个公园,园门上写着“关中风情园”。欣宇问我是否进内一看,但我还是觉得完成寻访任务后才可能有闲心游览他处,于是继续上车前行。没想到的是,导航指挥着我们来到了该风情园的另一个门,而其所标示的目的地就在此风情园内。

因为我看到过班固墓,能够清晰地记得它处在一条国道边上,四围没有任何的建筑。而如今的关中风情园却处在扶风县城之内,不可能一个县城的发展能如此神速,因此可以确定,班固墓不在此园之内。但为什么导航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欣宇还是建议开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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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距此350米

风情园占地面积不小,里面的格局乃是休闲形公园,园中游客极少,我等三人停下车在里面四处转悠,远远看到一组雕像,原来以为是跟班固有关,走近细看,原来是刘关张三兄弟。但他们的结义之处距此千里之外,为什么在这里要摆放桃园三结义,三人探讨一番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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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示牌

看来是导航出了问题,我们在园中遇到了几人问,但无人知道此园跟班固有什么关系。欣宇走入该园的办公楼内也问不出所以然,在他打问的过程中,我在办公楼内找厕所,但不知何故,两个厕所都锁着门,于是到园中找之。无意间我看到一个灯柱上写着“十号院班固府”,看来果真有这么个去处。见到如此明显的标志,令我三人兴奋起来。接着往前走了几米,果真看到了班固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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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班固墓

从门口看过去,班固府是一组仿古建筑,它跟班固有什么关系不得而知,既然叫这个名称,那必有缘由在。这处大门的左右两侧是彩绘的回廊,回廊的墙壁上全是壁画,一一看过去,这些壁画跟班固无关,而在黑漆大门的侧旁,则看到了班固的介绍牌。看来,这里果真是以汉代班固而起名者,但院中的情景如何,我还是想进内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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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保牌

欣宇用手一推,门竟然开了,小心地走入院内,里面是四合院的形式。正房的侧墙上挂着一块匾额,其题目为“扶风四班”。浏览上面的文字,原来四班正是我要找的班彪、班固、班超、班昭。可是看完之后还是不明白,这个院落跟四班有什么关系。隔着窗户向内张望,里面摆放着一些座椅。欣宇猜测说,这里可能是风景园的包房,只是以当地的历史名人来命名院落。想来,他的猜测很有道理,于是我们走出此院。我还惦记着上厕所之事,在旁边找到了公厕,此厕所的门口挂着两块红色的展板,上面详列着“扶风旧歌谣”。上厕所也要体味当地的民风,这样的宣传手段堪称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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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立的两块刻石

回到车旁,王帅说他已经打听到了班固墓的具体位置,于是上车前行。刚驶出扶风县不远就遇到了修路,王帅以他那高超的车技倒进了工地中,好不容易颠簸出了一段路,而眼前却看到了断桥。正在望桥兴叹间,过来了一位骑三轮者,王帅向其问路,此人的指路方式简洁明快,我夸赞他原本是一位专业司机。此人闻言一笑,而后向我伸出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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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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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像

按其所指,果然绕过了修路区域,来到了一个名叫安泰的村庄,在村边向一位卖货的老汉问班固墓。他顺手向前一指:“接着开350米。”当地人指路这等准确,我不知道是民风还是偶遇,但按其所言,果真看到了班固墓的标牌,而这个标牌是上次我来时未曾存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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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

如今的班固墓果真比上次来时大了几倍,而更为难得者,则是旁边又新立了两块碑,其中一块横碑所刻文字的题目是“启动整修班固墓记碑”。而那块竖式碑则刻着班固像。转到此像的背面,后面刻着的文字颇为奇特:竟然把QQ总群和网址刻在碑石上,而尤其网址的英文字母有竖有横颇具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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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墓四处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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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也有花圈

围着班固墓转一圈,四围躺了一些花圈,花圈的制作方式同样颇有民俗味道。不明白当地有关部门对这位史学大家为什么会弄出这些奇葩式的祭奠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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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村牌

参观完班固墓,继续往前走,刚走出不远,看到了一块村牌,上面写着“浪店村”。看来,若再次前来此处,可以把浪店村做为导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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