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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乡邓国金

 家乡文化天地 2021-06-18

前几天打电话回去,妈妈告诉我,说是本村的邓国金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很突然,也很难过。他是于农历七月二十九日离世的,推算一下,公历应是2017919日,享年五十多岁。在我刚出门打工时,曾和邓国金在一家工厂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让人感慨世事的无常,与人生的易逝。

小时候,邓国金的父亲很喜欢小孩子,无论我们怎么胡闹,他也从不生气斥责我们,暗黑的脸膛上,永远是笑嘻嘻的。加之我和邓国金的弟弟应生、应得年龄相近,常去他家去玩耍,故对邓国金也是很了解的。他大约是初中毕业,在他们五兄弟中,算是学历最高的,他瘦削身材,面貌也算清秀,手指细长,钢笔字写得很流利,也能吹笛子,记得他曾在一个清晨吹起了蒋大为的《北国之春》,虽不是很熟,但也能吸引普通村人。

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邓国金的父亲远光爷送他到我家学木匠,我爷爷的木匠手艺,在当地方园几公里内,还是算有名气的。听我爷爷说,邓国金人还算灵巧,就是有点贪玩,人多的时候,如和师兄邓应朝、周春在一起的时候,他做事就很舒心,后来师兄周春回了浠水县,邓应朝回了本乡茅垄湾,邓国金也就跟着不辞而别,跟随同村青年们外出打工去了。

那时候打工潮刚在乡村萌芽,打工地点离家乡不远,多是在县城漕河和麻城市、阳新县等地,后来渐渐发展到江苏、北京等远地方。开始几年,村里包括邓国金在内的年轻人并没有在外挣到什么钱,每年过年时,他们聚在一起打牌,一边说起在外乡的一些日常必备知识,以及所经各地的民俗见闻,如北京半斤重的馒头好难吃,江苏一些地方人家养的狼狗很凶之类的。邓国金很爱串门,腊月底正月初,常见他吸着纸烟,在我家厨房和奶奶讲起在外面打工的事情,那时候常常是窗外寒风在呼啸,傍晚天色昏暗,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外地情况,使还在读书的我感到屋子里很温暖,也了解了打工的一些情况。

1998年二三月间,得知我想到南方去打工时,邓国金的父亲远光爷很兴奋地拿出一封邹巴巴的信,告诉我邓国金、邓应生和邓应得的地址,他们三兄弟离得很近,都是在工厂里做工,叫我去找他们。我单身一人来到南方,因邓国金所在的工厂离国道很近,首先便找到了他。

那天他出厂门见我的时候我一直记得很清晰,脸上挂着一幅有些发黄的口罩,鼻沟上都是细细的木灰,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子。我看那间工厂,破破烂烂的,从窗口望去,一大排木工机器拼命似的嘶叫着,就像家乡的碾米机房里一样,木灰弥漫,车间里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住宿楼前的墙上,有一大块被烟燻得黑黑的,好像发生过火灾一样。

我问邓国金怎么住进了这么一间破陋的工厂?他笑嘻嘻地说,这间厂做饭和农村人一样,是烧车间的余料木块的,烟气重房子看起来比较旧,我刚才看到的一楼车间,是虎脚仿型车间,日夜不停工,木尘大但是工人的工资是计件的,多做多得,工资高。他是在二楼做砂光的,也是按计件算工资,工资很不错,一月有几千元,比应生和应得的工资都高,他叫我也进这间厂,两人在一起也有个伴。

当晚在张榜老乡那里住了一宿,第二天邓国金的工厂写出了招工启事,招油漆工和平刨工,我问邓国金哪类工作好一些,他说我家以上两代都是木匠,平刨工对我合适些吧,又说我还穿着家乡的衣服,见工不合适,就给了我一件棕色的上衫,穿着见工。后来我就在这间破厂里做了一年的平刨工,和他相处了一年,住一间宿舍,床位相对着的。

这间厂一个月只放一天假,一天假当中上午发工资,真正的假只有半天。我在这间厂住得很不习惯,邓国金却是悠然自在。放假时我常去外面吃饭,邓国金却舍不得多花钱,常听他说这个月计划要存多少钱多少钱,我对此很不以为然。他那时正与一名女子交往,那女子常来向他借钱,他很喜欢那女子,常在我面前谈起,可那女子大约是以为自己条件较好,对他好像是并没有真爱,这件事最后也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是一个遗憾。

一次,邓国金情绪是很低沉,两三天不怎么说话了,我问他,他说,车间有个湖南人欺负他,在车间里抢他的货,还用木棍打了他一下。这厂五个个主管中有三个是湖南蓝山县的,厂里员工总有一大半是湖南蓝山的,常有湖南员工在车间的霸道行为发生。我听了很是气愤,要反击一下。邓国金说这厂是湖南人的天下,在这里是来挣钱的,还是少惹事的好。我不这么认为,欺负行为,有第一次,很难说没有第二次,厂毕竟是台湾郭老板开的,总有一个讲理的地方吧。

那天晚上邓国金在加班,我是上夜班,到二楼他的车间去,问清是哪个员工打了他,一看那人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样子也很瘦弱。我走过去对他说,我老乡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做事,出门在外,大家互相关照,互相尊重,若是有什么矛盾,好好商量解决,可不要动手打人。如果真的要打架,我们也不怕的,这厂我们湖北人少,可是隔壁拱都厂和富运厂、富艺厂,我们的老乡是一呼一大堆的。那湖南人嗫嚅了一阵,说了句对不起,说当时是意气之下发生的,以后不会有这事了。

这间厂我确是住不惯,破烂阴暗,地面上老鼠三五成群,跑来跑去,长得肥肥壮壮的,车间木灰常年缭绕,灯火显得也无光亮,管理也很混乱,我在这里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为了去探索、追寻适合自己的道路,这年底,我出了这间厂,就开始了自己学电脑、学设计、报读成人自考、文学创作与追求爱情的道路,和邓国金一别,以后见面的时刻就少了很多,一晃时光就过去了十多年。

听说邓国金在那间破烂的家具厂里干了三年后,也出来了,他说自己有木工基础,在工作时和一位台湾的经理谈起过木工榫卯结构,以及木料的材积问题,那位白胡楂的台湾经理很欣赏他,这让邓国金很是引以为荣,常常在我面前或是几个老乡聚会上兴奋地提起。我当时说过,如何你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技能,是可以出来尝试一下新的工作,那间破厂住久了,对健康是不利的,人也会变呆傻的。毛主席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不太亏身体,我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住,这样就自由一些,时常可以有针对性地调节一下自己,如听听音乐,不受干扰地看看书,间或加一个小餐等,就有了条件。起初,邓国金认为我这样做是划不来的,费钱,后来他也在外面租起了房子,而且住的房子比我的房子还要宽敞明亮一些。

后来关于邓国金的一些事,都是听说,他曾到东莞厚街镇白濠村找过木工技术员的工作,也到大岭山金桔管理区一间家具厂里做过,是在外面租房住,还添置了一些家具,大屏幕电视和影碟录放机都有。有一次年底在大岭山镇南区,我们几个老乡碰头了,邓国金说很羡慕我能时常写一些文章发表,他在厂里有时想给老板写一封信,谈谈工作情况,可是提起笔来不会写。我说,我可是花了从小到大几十年的时间,看书练笔,才能写得出这么一点文字出来,你平时又不喜欢看书,突然想写出文章,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邓国金听了嬉皮笑脸地笑,他这人就有一个特点,也可以说得上是优点吧,在谈事情时,一般人无论怎么数落他,他都不会生气发火。

有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很是内疚,那是我进了另一家工厂,一天我午睡正睡得香,邓国金跑过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嗫嗫不休地要和我聊天,我困得很,就叫他去去去,以后再说,虽说彼此是知根知底的老乡,当时他可能也尴尬吧,后来,他主动来找我的情况就少了很多,现在想想,那时那样对他也是太任性,不应该这样。

前几年春节回故乡,偶尔看到邓国金,人变胖了一些,他在他二哥和四弟的帮助下,也建起了二层的楼房,原来的那间古老土砖房,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夜里坍塌了,那间土砖房,保留了很多儿时的趣味记忆,承载了很多家乡的沧桑历史。因邓国金几兄弟长年在外,房子的门前,曾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也摇曵着告别了一个充满惆怅的逝去时光……

邓国金是今天到北京去打工的,也是在那里患了中风。这种病,听医生说主因是血管堵塞,其他致病原因则很复杂,他是不是不经常大鱼大肉地吃喝呢,不得而知。佛家说,人世就是无常,什么意外的事情都可能随时发生,人生易逝,时光无法去挽留,面对不可预测的世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懂得珍惜,珍惜时间,珍惜亲情,珍惜友情。

听说,邓国金就安葬在我父亲坟墓的旁边,那也好,当年我父亲曾带过他到人家去做过木匠活,他们相处得也算融洽,也算有缘吧。想想当年同厂一起打工的邓国金,现今再见时,就是一堆黄土,今后就是坟前的墓草萋萋,是你留给世人最后的一抺惆怅、凄厉的风景。往事难以再作回想,老乡邓国金,愿你在地下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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