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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的记忆

 金星狼 2021-06-18


昨天是端午,早晨起床把父亲新割的艾草送给邻家的孩子们,然后早早做赶回西峰的准备,打包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书籍,然后割菜,院子里的小青菜和生菜都长的鲜嫩油绿,菠菜则已变老,小白菜与萝卜也都在迅速增长,如果没有父亲,就没有这个家,我心生沧桑,却由无奈的准备着离开,因为是端午,因我要离开,父亲还特意炒了一盘鸡蛋,切了一只表弟探望带来的猪耳,我同父亲无语的用餐,心中却无法不心生感慨,除了人到中年的无奈,更多是对这个表象繁华的社生感到悲哀,半年里曾致力于乡土文化单元的梦想此刻已落空,被一些流氓政客踢了半年皮球重走打工路的心酸无法一语蔽之。

走出家门,太阳已升空,绿满乡土的亲切却鲜有节日的气氛,偶见有孩子佩戴街头购买的小香包,气氛却并不浓烈,这个季节的农人正忙碌着套苹果袋,许多人都早出晚归,路上极少有闲人,我见到了一位婶娘,一位孤独生活的婶娘,我约她进城看香包节,节日从乡土的盛宴被移植进城做成了标本,在商业气息里招摇的时代,我知道天富亿的端午肯定很繁华,很热闹,但婶娘却谢绝了我的好意,说她会来,她要等女儿套完了果袋带她进城看病。



 

继而沿途我看到了柴禾畔静坐的三位老人,都是八旬左右拄着拐的老人,一位爷爷满面笑意的问候我,我却笑不出来,我看到了老人的笑颜,联想到了他的妻子,我的那位奶奶,多年前老夫妻俩个都是在大儿子处生活的,那时老人的二儿子在城里打工,家里没人照顾孩子,就要求那位奶奶去他家,老俩口就分别在两个儿子家里生活,奶奶的责任田也被从大儿子那边分割到二儿子手里,那位奶奶辛苦劳作多年,帮二儿子养大了两个孩子,孩子都出外上了学,二儿子与媳妇也因年龄渐长,打工机会变少而回家种地,但二儿子俩口一回家,却把老妈子扫地出门,那位奶奶不得不借人家的老屋寄身,地也被二儿子占了,大儿子那边也回不去了,靠几个社会补助和亲戚补贴度日。老人是谁的财产?谁的负担?我不想去深思,但我想到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我想到了这位爷爷的开心笑颜,想到了曾见到那位奶奶在某亲戚家住了许久孓孓归来。

其实我知道我还可以继续写端午,但端午我已经写过了,我写过了端午的回忆,从母亲时代的温馨到二姐理家岁月的美好回忆,也写过打工流离岁月的游子心迹,我知道再写就会是老调重弹,为了表达我对端午的情思,且发一篇2008年端午写的旧作,与所有的朋友们同庆端午,共话详瑞。

 

端午断章

“棕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

一首无名小诗,在新一年端午的前几天就再次在我的手机短信里出没,在这个诗情画意不断被克隆复制,祝福漫天飘荡而缺乏真诚的时代,电子时代的甜言蜜语就象CCTV的广告词一样塑封包装,无论你走遍天涯海角,都常常会碰到同一张面孔。正因为总有许多熟悉的说唱反复传递,人们的听觉视觉嗅觉和思想都更容易疲惫,就恰似温室里无法体验到冬寒,饱食过的醉汉品不出饭香,我发觉我越来越少对生活的感动和热情,但并不新鲜的日子却总能翻新儿时的思忆,那思忆却象愈酿愈醇的酒,每每穿越清淡的时空,总让人浮想联翩,散发着无穷的神奇。

棕子、蜂蜜、艾草、粘焖饭、绣花肚兜、荷包、炒粉片、煎鸡蛋……端午在童年的记忆里永远无比甜香,想到端午,我甚至会想到枝头半黄的酸曹杏和山桃大小的青核桃,想到油绿绿的菜苗和鲜红的剌玫瑰,端午温馨如眼前飘梦,却似乎全系在童年的头顶,童年的回想让我总觉得节日是专门为孩子过的。虽然刚在街头的时候,我身边也走过几个戴着硕大香包的青年男女,他们的脸上也挂满快乐,但我相信,他们能体验到端午的乐趣已极其有限。

屈原的传说尚未广泛流传前,端午的习俗仍因袭对恶日的禁忌,以保健、避疫为主要方式。此后渐渐演绎得愈来愈繁复,悬艾叶、菖蒲、蒜头,写符念咒,饮雄黄酒,挂荷包和拴五色丝线,赛龙舟……在各地风俗各异,却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国内许多地方都有戴香包的习俗,而庆阳却把香包做为一个文化符号发掘成一个节日,叫香包节,纷繁的都市也在机械的用触角去触摸舍不得丢弃的乡土气息。

徒步真宁路,从人民医院什字到华宇名城,直至新建中的南客运站,整条大街都被红色的账蓬布满,一顶接着一顶,一顶连着连着一顶,每一顶帐蓬就是一间工艺展厅,就是一片小店,异彩纷呈的各色香包,巧夺天工的剪纸及民间工艺,琳琅满目的玉器书画,天南地北的风味美食,林林总总的各类小商品……一时之间占据了整条大街,许多游乐设施也纷纷抢滩登陆,昔日平静的的街市突然间就变得闹攘攘,挤嘈嘈,热闹纷繁。孩子来了,老人来了,男男女女,城里乡下的人们都赶来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游客密密地交织穿行在帐蓬的迷阵里,人们一路笑谈游走,一路欣赏选购着精美的香包礼品,磨肩擦背,接踵而止,一个以香包搭台的文化盛会在经济时代的繁华里粉墨登场了。

这是庆阳市委举办的第六届香包节了,第六届香包节是奥运年的香包节,庆阳市委此前曾做过非常的策划,邀请过许多的艺界名流和政届大腕,本意想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轰轰烈烈的隆重举办好本届香包节,各行政机构和商业中心早早就挂起倒计时牌,喷绘精美的名星艺人海报也曾早早遍布市井,但后来由于汶川地震,举国同哀,香包节活动的组织筹办一下子就低调了,后来连开幕式都未举行,但这已举办数届的节庆却成了惯列,准备了一年的香包艺人和一些商家谁也不愿在这收获的季节怅然撤网,香包节不可能因汶川地震而永久取缔,开弓没有回头箭,该走的路还要继续,香包节平平淡淡的悄然拉开了序幕,三两日里却也渐火起来。

 

庆阳的许多乡下都称香包为“耍活”,“荷包”,也有地方叫“绌绌”,其来由我并没有详查,但我知道香包在庆阳这块黄土地上做为一种民间传统的艺术文化绝对称得上是历史深厚,源远流长。

“耍活”在本地口语里本是对玩具的通称,香包在特定的时节被称为耍活,显然在庆阳人的意象里香包本就是一种玩具,是做给孩子们的玩具。在老区庆阳,在很久远的过去,玩具的定义还比较漠糊,也许是那些年代的物质过于馈乏,香包就是“耍活”,“耍活”也即玩具,这叫法很是通俗,可幼年的我却不曾明白,儿时的我有过许多香包,却未曾有过玩具,止少在我的少年时代以至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一直这样认为。

那时候我的母亲尚在世,她心爱的缝纫机还未变卖。母亲是村子周边出名的裁缝,虽然家境贫困,衣食唯艰,但剪裁衣物所留下的碎布头却仍能成为她织绣的原材,用蚕茧纺染出七彩的丝线一针针织绣,那些布头布丁在母亲手里就很快成了一件件艺术品。母亲用丝线一针针绣出唯妙唯肖的毛主席头像,用树叶大小的碎布丁一片片拼图,一块块拼凑,给我和哥哥做成碎花袄和彻花布衫,也做成各种漂亮的香包。

 

记忆深处最早的端午节,是最幸福的端午节。回想那些年代,每当期盼已久的端午如期而止,早早起床,母亲早已为我准备好了一切,前夜备潮好的七彩线做成花花绳结于脖颈、脚踝和手腕,花花绳的绳头上结着带有缨络的小“蒜骨朵”,各类香包是随着穿戴一个个穿插上去的,小小的我,背上盘着龙或蛇,肩头蹲着虎和狗,鞋面上缵了小青蛙,胸前更是一大嘟噜,有传统的香包、彩棕,有小猴、小白兔及童男童女……每个香包都是精心打造,里面填充了雄黄、朱砂和香草香料,穿好戴好了,我就跟着父亲去割艾草,我自家的院子里就有一片艾草,父亲会在端午的早上把所有的艾草都割完,插了院门,送了乡邻,剩下的就晒干做熏蚊子的火蹲或是拔火罐的引子。

父亲说端午节早上的草都是药,露珠也是药,去草地里跑跑就可以怯除百病,于是戴上荷包,手持艾草,我就会去屋子周边的草地上尽情的奔跑,或是逗留于成人孩子堆里显摆,听着人们的啧啧称羡,小小的我总会美在心,甜在心,那时我是人们眼里最漂亮的乖孩子。 

这样的端午或许有过数次,或许就只有过一次,但却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徘徊在我的梦里,让我拥有了一生的端午,且回忆总一次比一次完美。

我七岁上母亲就病逝了,那时我也仅仅能记事。此后多年里的端午我也戴过香包,有姐姐做的,有亲友送的,但却再没有过那样全身披挂的“辉煌”,只是端午的小米干焖饭依然香甜,端午的炒粉片依然可口,所以即使在离家十余里住校生活的中学时代,我依然会在端午节的早晨和中午踩着单车赶着九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回家吃二姐做的可口饭菜,那阵子人们的生活水平已普遍提高,焖饭和棕子就不再仅限于糜谷,大米也不再是奢侈品,但大众仍处于积谷防饥的节俭岁月,只有过节了,才会炒几个菜,调济改善一下生活,节日的饭菜自然就特别的充满诱惑。

故乡的传统节日很多,隆重点的却总与孩子和快乐息息相关,象腊八节、元宵节、端午节、乞巧节……无不是提在孩子的手中,挂在孩子的胸前,腊八节孩子们提冰葫芦,元宵节提灯笼,端午节小孩戴香包吃焖饭,乞巧节则戴巧娃娃包红指甲掐巧巧。 

多年以后,我早已成了成人,再回想起童年来,就觉得那个时代的孩子真的很幸福,因为饥饿而吃过最香甜的饭菜,因为寒冷而懂得了衣衫的珍贵。

打工多年回到故乡,走在庆阳的香包节上,我无法不对经济驱动下的市场文化惊叹,今天的香包节上,香包的品种竟如此繁多,一件件做工精致、漂亮,有传统的香囊、彩棕、十二生肖及各类小动物,有新流行的福娃、孔雀灯及各类挂坠饰品,有鞋垫、枕顶、裹肚等各类精绣工艺,十字绣,盘金绣,各类机绣,还有云南等地的异类香包和民族服饰,传统的手工与机械文明相结合,五彩纷呈,巧夺天工,但我细细的一路看过去,却发现大多数为械的复制品,极少有手工精绣的佳品,就连数量繁多的福娃,也全是几个相同的款式,相同的色彩,相同的机绣,相同的缝制粘合方式,这就使人多少有些失落,也回想起自己儿时那些香包的珍贵。

再次给香包与它的本地俗称“耍活”挂靠,思絮就又回到了童年,我小时候,至少是在十岁前从来没有奢侈的去购买过任何玩具,偶尔去药铺或商店讨要个纸盒玻璃瓶什么的,也需要说上一段小快板以博取店里的叔叔同意,我童年接触的能在我心目中称之为玩具的是第一件宝贝是一个塑料洋娃娃,我已记不得那是哥哥还是我小偷的成果,但我知道那曾是属于舅舅家的,那个洋娃娃说起来也并不洋,就是一个一次性成型的塘胶公仔,是手足与身子连在一起的胶胎,眼睛嘴唇和头发都是喷油色的,唯一神奇点的就是模拟双足并拢的底部多了一孔咪头,一捏胶身就会发出清脆的哨音。

多年以后我到深圳打工的时候,曾进过数家玩具厂,见识到了许许多多塑胶电子玩具,吹气玩具,毛绒公仔,芭芘洋娃娃及其它,但那些岁月里我已不再对玩具感兴趣,我甚至忘却了家乡称玩具叫“耍活”,忘记了“耍活”的另一种代指就是故乡的香包。但我却没有忘记端午,没忘记在一个暴雨如注的上午,在流水线的作业台上写下:“雨打端午节,游子珠泪落,昨夜梦境里,食粽亲人合。”

如今的端午已被纳入国家法定假日,当八岁的女儿乘长途大巴进城与我共度端午游走在香包节的闹市时,我却无法不想到家中的父亲,女儿进城了,父亲就只有一个人过端午了,父亲帮我带养着女儿,他一直不愿进城,却在过端午的时候把女儿送到城里来,止留他一人孤独守望着出门一望麦儿黄的乡村端午,女儿进城无疑会找到端午的另一种乐趣,而父亲在这样的日子里又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遐思呢?

时代的繁华和物质我丰盛无法改变时代发展的残缺,高楼大厦和崛起是在无数背井离乡青春挥汗里,为生活四海奔波的人们,许多的节日都只能在不断的都市化浪潮里变成时髦的手机短信和摆在超市橱窗里的节日礼品,香包节上的香包艺人已渐渐不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如今的年轻人谁又愿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织绣一个值不了几许钱的香包呢?但一种生活方式和习俗在经济时代的沦陷,却无疑让愈来愈多的现代人无法体会到传统的魅力。

2008-6-8于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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