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说唱文学看老北京市井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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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节目《中国新说唱》截图

说唱，作为这两年的新晋小众IP，不可谓不火爆，它和老北京市井文化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呢？您且听我细细道来。

如今的说唱文化，诞生于美国贫民区街头，自然和老北京没关系，和市井文化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文学体裁——说唱文学，和市井文化的关系那可是相当密切了。

百度百科介绍：说唱文学，韵文散文兼用，可以连讲带唱的通俗文艺形式。如古代的变文和诸宫调，现代的评弹和大鼓。也叫讲唱文学。

刘宝全京韵大鼓《宁武关·别母乱箭》截图

资料显示，唐代变文；宋元时期的说话伎艺，包括讲史和平话，说经和商谜，金代的诸宫调等等；明代的弹词、说唱词话、鼓词、宝卷和道情等；清代的评话与评书、时调小曲；民国时期的弹词与评话等，都从属于说唱文学这一类别。

其他的文学形式，诸如“唐诗宋词元杂剧明清小说”这些曾经盛极一时的文学题材，都是更偏向于阳春白雪，文化修养要求高，对市井生活则着力不多。

而说唱文化这个“下里巴人”，内容和市井生活息息相关，不仅题材取之于民，还在市井广泛传播，影响深远。于是，在市井中最为盛行的说唱文学，就成为了破译市井文化最有效的密码之一。

清朝，正是市井文化鼎盛时期，各种“市”遍及京城内外，有地名为证：礼士路（驴市）、牛街、羊肉胡同、输入胡同（熟肉）、珠市口（猪市）、菜市口……

珠市口猪市 清末

在当时，流行较广的说唱文学形式是子弟书和岔曲，写尽京城的饮食、出游，以及各种娱乐消遣。

说京城饮食，岔曲中许多“集锦戏谑”的小段子最具代表性；

说郊游、赶集、逛庙会，则要提到子弟书《灯谜会》《逛护国寺》《禄寿堂》《阔大奶出善会》《碧云寺》《永福寺》等；

说北京人听戏，子弟书《捐纳大爷》《风流公子》《风流词客》《时道人》《须子谱》《纂须子论》《票把儿上台》《女斛斗》《拐棒楼》《梨园馆》等，岔曲《大鼓上场》《听书》《听戏》《戏曲十三辙》等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料；

甚至还有直接写民间游戏的，如子弟书《射鹄子》《绣荷包》《骨牌名》《打十湖》等。

子弟书《苏三发配》 图源：孔夫子旧书网

这些作品无一不说明了，当时市井文化和说唱文学的繁盛，今天咱们就听着几首小曲，看看清朝老北京的市井风貌吧。

北京人的吃喝：遍及全城 雅俗共赏

民以食为天。作为一个地道的吃货，首先要说的必定是老北京们都吃些什么。

饽饽名

年糕得病，气鼓常疼，都只为麻花媳妇和薄脆私通。气得那，二五眼昏花糖耳朵聋。[过板]

堆饼说和不在理，只气得混糖馒头往排[卧牛]排岔上碰，碰了个平顶儿翻毛自来红。

自来红

小吃名

古海居的锅贴好，煤市街的褡裢火烧。致美斋的馄饨，宾升楼的杂样包，百景楼鸡丝面，多搭一扣不要葛条。[过板]

西域楼馅儿饼，他可截教，鼎和居炒面片真[卧牛]真叫高。脂油饼他得现烙，独一处三角炸了一个焦。

褡裢火烧

饼名

清油饼喷香，墩烙家常，荷叶饼捲把肉丝装，馅饼流油气味最长。[过板]

蒸饼发暄，千层饼厚，上秤的煎饼[卧牛]饶葱酱，棋饼没有烧饼大，中秋月饼果馅冰糖。

千层饼 图源：豆果美食@海燕的窝

年糕、麻花、糖耳朵、堆饼、排岔、自来红、锅贴、褡裢火烧……光读这唱词，我就已经口齿生津了。

三首岔曲，短短200字，便描写了不下25种吃食，既生动，又戏谑，还极其贴近生活，更从侧面反映了当时京城小吃行业的繁盛。

街边卖豆腐脑的摊子 图源：《旧京返照集》

小吃，原料大多不贵，卖起来也便宜。北京小吃，一部分是清真传统小吃，比如萨其马，一部分是清宫里传出来的，比如豌豆黄，但更多的，还是穷人的吃食，不少原料都是祭祀后的内脏、下脚料，比如卤煮、炒肝，这也背上了“黑暗料理”的恶名。但起码是块肉，吃了也能解馋。

街边卖牛杂碎的摊子 图源：《旧京返照集》

小吃不只是穷人独享，过去的大户人家，早点、夜宵多是买着吃。毕竟，府里也不可能支口锅炸油饼，再弄个炉子摊煎饼。少爷小姐们商街吃小吃，也是人生一乐儿。

据载，北京东华门外到处都是小吃摊，再大的官，也得下了轿子，坐在马路边上吃面茶、烧饼。这也是东华门夜市的由来。

也有很多京剧界、文学界的大佬，从谭富英、裘盛戎到巴金、丁玲，都喜欢吃爆肚，梅兰芳则是好豆汁儿这一口。

街边豆汁儿摊 图源：《旧京返照集》

除了在夜市摆摊，更常见的，则是去胡同里走街串巷吆喝。一到晚上，胡同里便传来“硬面——饽饽哎——”，“馄饨喂——开锅啊——”，“萝卜——赛梨啊——辣了换来! ”诸如此类的吆喝声，尤其是这卖心里美萝卜的，不论切成丝撒上醋和糖还是凉拌萝卜皮，都极为爽口。

北京人的玩乐：首选远足 郊游赶集逛庙会

清代市井文化十分繁荣，余洪年在《舟中札记》中就详细介绍了当时人们撷取生活意趣的“三十六着”：

三十六着者，犹言三十六种行事也。列举如下: 远足、弹琴、读书、垂钓、赏月、看花、饮酒、吟诗、会友、策马、乘车、游山、玩水、闲谈、独唱、击筑、拍板、临池、绘画、听曲、围棋、餐英、品茗、泛舟、捕鸟、捶鼓、踏青、游园、省亲、夜宴、玩玉、投壶、猜谜、讴歌、观灯、习武。斯三十六着者，先言远足(走)者，故后人遂借用回避之意曰三十六着，走乃为上着。

不是我杠，“三十六着，走乃为上着”真的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什么关系吗……

说归说闹归闹，在清人看来，远足在日常消遣中可谓首选。这里的远足，并不单指踏青郊游、河上泛舟，还包括逛一逛那些极具市井气息的集市和庙会。

大钟寺庙会 80年代

“十步一寺，五步一庙。”老北京寺庙多，庙会自然也不少，不过规格各不相同，有皇家的祭祀，有民间进香拜佛，“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老北京还有各行各业专门祭拜祖师爷的庙会。

据清人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记载：“自正月起，每逢七、八日开西庙，九、十日开东庙。开庙之日，百货云集，凡珠玉、绫罗、衣服、饮食、古玩、字画、花鸟、虫鱼以及寻常日用之物，星卜、杂技之流，无所不有，乃都城内之一大市会也”

隆福寺和护国寺是清代北京最大的两个庙会，隆福寺称东庙，护国寺称西庙。

护国寺庙会自清雍正初年兴起，繁盛多年，至民国后期逐渐衰落，1960年停办。关于护国寺庙会情况，缺很详细的记载。而清末“百本张”所卖子弟书《逛护国寺》则补足了这一遗憾，具体生动地将当时该庙庙会的风光娓娓道来：

饭后无聊自出神，夏日长天困魔(磨)人。

欲待出城听天戏，偏偏今日是坛辰。

忽想起今朝还是护国寺的庙，何不前去略散心。

如今的护国寺街 图源：摄影部@大闲人

……

来至永和斋先将梅汤喝一碗，顺百路玉器堆上细留神。

相熟的站起忙让坐，他分明是打落乱把手伸。

说有人托我寻翡翠的马台石一对，还用六尺长珊瑚子龙头拐杖一根。

西瓜大的真珠用一对，厉老大你着意留留替我寻。

上了弥勒殿见翎子张在门内摆，说我要一枝六服花翎要线儿长长边翅儿匀。

又见那腰刀摊子他也想打落，我要头路儿金塔子红毛刀单踒单放可绕身。

那宽刀的用那通红的烂眼睛将他一瞪，他一低头下了台阶往后奔。

见两旁俱是零星古董硬木器，他说这姓富的从不驳价卖的狠心。

……

至东碑亭见百本张摆着书戏本，他翻扯了多时望着张大把话云，我定抄一部施公案，还抄一部绿牡丹亚赛石玉昆。

逛庙会，一路行来一路瞧，喝了永和斋的梅汤，看了顺百路的玉器，瞅瞅翎子张，瞧瞧古董家具，还有卖金鱼的，卖饽饽的，卖京装绢扇的，甚至还有卖“书戏本”的。

当时流行的戏曲和说唱的抄本，如百本张抄的《施公案》和《绿牡丹》。同为抄书业竞争对手的同乐堂，除了卖“书戏本”，甚至卖起了小画，以兜揽生意，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