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大荔文学·散文·杨梦宏】我爷爷的精彩人生

新用户8249cTO6 2021-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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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的精彩人生

文/杨梦宏

作者爷爷照片

曾祖父母为了种地方便把我们家从北干村迁移到北边凤凰岭下，随着杨家的行动，燕家、刘家等几家大户也都搬迁上来，并给村子起名庄伙。一家人辛勤劳动，积累了丰厚的家业，置办了广阔的土地。　　

爷爷十岁左右，就萌生出承担家庭责任的意识。那年夏收刚过，家中套着骡马大车去朝邑大寨子交粮，爷爷以少东家的身份押车，谁知一路颠簸，爷爷睡着了，到了丰图义仓爷爷也没醒，赶马车的姬伯不敢叫醒少东家，收粮的小吏吆喝道：“主人在哪？”姬伯就叫醒爷爷，爷爷正要嗔怪相公搅了他的美梦，只听收粮的小吏不干不净的一句话：“一个小屁孩也来交粮，大人死哪儿去了？”一句话激怒了爷爷：“小屁孩怎么了，起码比你这个吃屎长大的人嘴干净，今天老子粮不卖了，你好好凉快着吧。”随即命令姬伯将马车掉头，赶到朝邑县大十字，站在车辕上开始了他的赈灾演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乃北乡见龙村杨孝振，如今瘟疫闹、蝗虫飞，地里无收成，家里没储粮，今天我这一马车新收的麦子就分给各位乡亲了。”话音刚落，人们一哄而上，把一车麦子抢分而空。

这一幕刚好被回家探亲的救时宰相阎敬铭看见了，上前说：“少年英气逼人，敢作敢为，不知可读书否？”爷爷看此人虽貌不惊人，但谈吐不俗，有一种凛然大气令人敬仰，就恭敬地说：“在私塾里上学。”那位大人和蔼地说：“都是念书，不妨到我家私塾里读，人多热闹。”说完就拉着爷爷的手到他家走去。就这样，爷爷开始了给宰相儿子的陪读生涯。

爷爷在朝邑县读书很少回家，但他很喜欢家里那匹红鬃马，一回到家就牵出去溜溜，还给它梳梳毛，驱赶蚊蝇。可红鬃马并不买爷爷的情，根本不把小东家放在眼中，只听相公吆喝。特别是套在辕里拉套时，相公使唤起来温顺异常，爷爷指派就桀骜不驯。爷爷非常生气，就拿了皮鞭腾空一跃飞身上马，双手揪住马的鬃毛不放，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任马扬蹄腾飞狂放嘶鸣岿然不动。只要马稍微喘息，爷爷就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红鬃马，使它疲于奔命，如此反复，马终于领教了小主人的厉害，以后只要是爷爷使唤它，它就服服帖帖。

爷爷凭自己的才气考中秀才，宰相又将爷爷招至宅内任家庭教师，年薪500块银元。爷爷挣的钱家里也不用，用麻纸卷起来，50块一卷放在大木柜夹层里，日积月累，摆了整整齐齐两大层。

爷爷的婚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曾祖母成天在菩萨面前祷告，祈求多子多福。爷爷知道这种方法其实不起什么作用，遗传才是主要因素。在众多的提亲者中，爷爷相中了奶奶。除了奶奶的三寸金莲外，奶奶娘家有四个如虎赛豹的兄弟。果不其然，婚后奶奶一口气为爷爷生了四龙二凤，曾祖母则喜滋滋地在神佛面前还愿。

树大招风，财多招贼，我们家招来的是可怕的绑匪。老实厚道的曾祖父被一伙歹徒绑架，要1000块大洋。曾祖父是典型的土财主，把财产看得比命还重要，死活不松口交钱，也不说出儿子的去向，绑票的土匪在气急败坏中撕票了。

作者爷爷和家人

曾祖父意外身亡使爷爷铁血男儿之情爆发，手提盒子枪，带着长工短工兄弟亲戚几十号人到黄河滩搜寻，半个月撒网式排查，终于将歹徒擒获，带到华原坡头。爷爷稍作休息，那歹徒就势蹲下，双手抱头，用腿交叉卡在脖子后，人一下子弯成了一个圈，在坡上滚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爷爷眼疾手快，双手一举左右开弓，将歹徒击毙，坡上洒下一路梅花般的血迹。

曾祖父的去世使爷爷认识到，光有钱没有势还是过不好安稳日子。恰在这时，一个算命先生路过，爷爷让占一卦。算命先生看了宅基又望坟茔，口里念念有词，手上掐掐算算，最后得出结论：“你们家里祖坟地处村南，地势太低，易被污水浇灌，如果迁坟打扰了列祖列宗的安宁，家里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如果不迁坟，则家里四平八稳，只富而不发。”爷爷是一个敢于做出惊世骇俗之事的奇男子，决定为先人迁坟。在风水先生的授意下，将祖坟迁到了凤凰岭上，我们的祖先，头枕铁镰山，脚蹬秦东平原，向阳高瞻。但爷爷却寝食难安，他在等着家里所谓的血光之灾。

一天刚吃过早饭，爷爷、奶奶、大姑在院里亭子下乘凉，下人们慌慌张张来报，说杨家花园梅花树上吊死了人。奶奶连说晦气，姑姑要看热闹，爷爷似有所思。塞翁失马，安知祸福。就请官府出面调停。经过一番勘察，终于查清死者系河南一逃难的，他见杨家花园美景迷人，心想活着不能享人间荣华，死在这么美的地方也值了。

这件事对爷爷的触动很大，他开始关注穷人的生活。家里的牲口农具专门多整出一套供村民使用。家里成套上品青瓷细碗，谁家过红白喜事随便用，丢了碎了从不计较。长工姬伯到了婚配年龄，爷爷给出彩礼、盖房子主持成婚。每年正月青黄不接之时，爷爷总要在凤凰岭上舍饭，熬粥两大锅，蒸馍整七天，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爷爷看了喜在心里乐上眉头，又请戏班子唱大戏。这天正好是阴历正月初九，人们就称之为“见龙上九会”，每年必过，延续了很多年。

爷爷一生育有四子二女。大伯父杨授亭，风流倜傥，能言会道，十八岁就任国民党保长。人们常说，伯父走过一条巷，男女老幼都争相和他攀谈，而伯父能根据对方年龄、身份，说出不同的话，竟无一句重复。人长的身材颀长，皮肤白皙，浓眉大眼，时常身穿长衫，戴礼帽，拄文明棍，在那个年代那就是美男子的典型代表。不知多少多情少女和寂寞少妇倾慕过大伯父的阳刚之美。曾传言，临村有个富家少妇，美艳风流，早就垂涎于伯父的人才，此时正是天赐良机，终于用财富获取了伯父的宠爱。自此，大伯父很少回家。

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人在中条山上向陕西这边放大炮，暴烈而义气的大伯父就上了山西抗日前线。一次战斗中，大伯父带领一个小分队掩护大部队，寡不敌众，伯父受了伤，几个小兄弟架着他转移。四面被围的情况下，他们跑进了一条深沟，深沟中有三、四个古坟，被水侵蚀冲刷成洞，几个人每人钻进一个，持枪的日兵一阵追赶吆喝，过去了，大伯父和其中一个人耐不住性子，出来探望，被追过的士兵回头看见，伯父被活活打死了…….幸存者能报知家人这噩耗，我们已深表感激。后来，战争结束，套着车马，日夜兼程，去寻去找。可山西那地方，山高林密，洞多如麻，岂是能找到的。

也许是大伯父曾如巨树给家庭庇荫，也许由于大伯父离奇而又悲痛的经历令人深思。二伯父杨云亭生性腼腆、文静，特喜文字帐目，整洁异常，心细周到，心中的抱负极深。为振兴因大伯父过早离世造成的家庭亏空，二伯父发誓要振兴家门，那时最可靠的莫过于经商了。年轻的二伯父就去三元县“熬相公”（即学做经商）。二伯父跟随的是一个极严的掌柜，一天到晚道貌岸然，难得说几句话，经商的诀窍全凭伯父自己观察揣摩。闲暇时需得伺候好掌柜。“冬日生火夏掌扇，白天沏茶早倒盆。”好强自尊的二伯父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劳作，不幸染上了痨病（今日的肺结核），可从不给人讲，也不通报家人，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病痛的煎熬，日间不动声色的学艺。有一天，掌柜外出，有心计的二伯父想学几招“绝活”，就自己琢磨帐本，困乏难支，昏睡过去，油灯把帐本烧了个小洞，被掌柜发觉，狠一顿呵斥，这一呵斥成了致命的导火索，晚上，二伯父高烧昏迷，黎明就命归西天。可怜二伯父正值花季，就这样命丧黄泉。

这天，爷爷奶奶等家人正在院里亭子下纳凉、叙家常。风尘仆仆、急急火火跑进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把一封鸡毛信双手捧给爷爷。爷爷看信时就昏死过去，下人们立刻备车牵马，三天三夜马不停蹄赶往三元，二伯父已被装棺入殓，绿头苍蝇在周围乱飞，爷爷三步并做两步，一声“儿呵”，口吐鲜血，再一次昏死过去，让围观着无不垂泪。

二伯父的夭折，好象把爷爷的心掏了去，他发狠心宁养一无能儿，也害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去私塾任教也把三伯父月亭带在身边。那时的三伯父十一、二岁的光景，天性好动，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攀上攀下，伶俐异常，惹人喜爱，如小猴子一般。爷爷看他这般样子，就担心他心野难训而出事。总不许他出门。但关住的是身，关不住野心。一次，爷爷因事外出，三伯父终于找到了散心撒野的好机会，一溜烟地跑向他早已神往的朝邑县大寨子镇那座金龙古塔，对高度的向往，对风光的好奇，促使他沿着塔的外檐越攀越高，阅尽黄河滩涂风光。爷爷回来不见儿子，心急如焚，四下遍找，终于找到金龙寺。可叹慎重一世的爷爷怎么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一阵怒呵，把三伯父吓得打颤，在下塔时失足坠落，夭亡童年。一个活泼的、健壮的被爷爷视若命根子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爱的羽翼之下。

三个儿子相继夭折给爷爷以致命的打击。我三个伯父性情各异，长像都俊美，身体健康，招人喜爱，如龙赛虎，爷爷把他们看得比家业、官职重得多，心肝肉一块块被无情割掉，就在这伤心哀怜中，爷爷积郁成疾，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来后变得忧虑多病。父亲杨瑞亭出生，天生体弱，性情倔强乖巧而又多智，完全遗传了爷爷英俊的外貌，也算了了爷爷的心病。

爷爷由于受儒家正统思想影响颇深，遵守“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准则，只娶奶奶一妻，安分守家，为人胆小节俭，置办下良田百亩，四合院两套，牛马成群，家中富裕，他安心在外当官做吏，节假日便回家妻儿团聚，坐享天伦之乐。

言传，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少妇，长得标致风流，家庭夫妻生活不尽如意，尤厌恶自己窝囊无能的丈夫，一次来我们家串门，一眼就被爷爷的风度迷住了，凭女人的敏感，觉得我奶奶根本配不上。更何况古代男人有纳妾习俗。她回家害起了相思病，这个不甘寂寞而又富于心计的女人终于下了死心，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元宵节那天，巷子里闹元宵，打社火，这少妇拨弄乱自己的秀发，撕扯坏自己的衣裙，大呼小叫从庭院中跑出来，言说“自己的公爹对自己无礼，自己再也无脸在这个家呆下去”。族长对这样的既桃色又乱伦的官司无法断清，只好答应少妇离家出走。

少妇第二天就跑到我家，言说愿当下人伺候我爷爷，爷爷凭男性的敏感和丰富的阅历，洞察秋毫的眼力看出这个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若处理不好，会酿成一场大的风波。爷爷一方面安顿下她的吃饭饮食，一方面心理上严加防范，同时在四处为其物色对象，真是巧缘千里来相会，村东一个小康子弟正值婚配年龄，爷爷一说就成其美事。

一个家族某一时期的兴盛正如同一个国家某一朝代的兴盛一样难以让后辈子孙忘记。爷爷就是我们杨家的骄傲和自豪。

奶奶临去世时，从她的“百宝箱”中拿出一个用红缎布包着的纸盒，纸盒里有一枚精致的、金光闪闪的类似首饰又像工艺品的铜制小玩意对我们兄弟姊妹们奶奶说：“干公家的活，吃公家的饭，头上也顶皇上二两铜，这是你爷爷官帽上的顶子，时代久远，那帽子已腐朽了，只剩这顶子了，你们要用心收着，做个纪念……”

就在那一刻，爷爷的形象模糊而又清晰的矗立在我心中。

等我长大了，看着那发灰发黄的“全家福”，对爷爷就特别关注，相片正中一个身材高大、清瘦、白皙的男子，浓眉大眼，戴着礼帽，身着长衫，给人一种精明、儒雅而又风流倜傥的感觉。爷爷留给子孙们金银成柜，骡马成群，广厦多间，而更重要的是留给子孙美德和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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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梦宏中学高级教师，渭南市作协会员，大荔中学校刊《冯翊学刊》《啄泥》文学报主编。干平凡的工作，不甘于平庸的人生。教学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出版《中学语文教与学实用手册》及散文集《火红的石榴树》、《桃李芬芳》、《杏坛岁月》，校本教材《大中新燕啄春泥》。散文《外婆的童谣》曾获第四届路遥文学奖；主编大荔中学政教工作宣传册《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多次被评为模范班主任、明星教师、先进个人。多次演讲获奖。组织辅导的扬帆文学社、红太阳剧社，啄泥文学社学生参加全国各级作文竞赛多次获奖。担任班主任所带班获“陕西省模范优秀中队”、“渭南垦区模范班集体”。在“百家碎戏”《儿子、女儿、女婿》和《傻老太进敬老院》中饰演主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