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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荔文学·黄河文化行·张爱玲】我的黄河滩

 新用户8249cTO6 2021-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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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黄河滩

原创/张爱玲


 许多东西永远不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而遗忘,它会融入你的血液,长进你的身体,时刻出现在你的脑海,唤醒记忆深处的那些柔软。

                                  ————题记

                             一

    我的家乡在大荔县范家乡加里村,站在村子岸楞上眺望,映入眼帘的是茫茫的草地,里面许许多多的大小水池星罗棋布,水池里大大小小的鱼虾不计其数,吸引着我们这些嘴馋的孩子乐此不疲。

    春风像个顽劣的小孩童,他跑过的地方草绿了,花开了,水苏醒了,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了细细的波纹,这时候的河滩充满了活力。苦苦菜嫩嫩的,肆意伸张,风刮过便窜出一大截,这时河滩便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挎着篮子的小孩。

    放学后,我们三五人结伴,一阵风似的到了河滩。就着暖暖的阳光,一棵棵苦苦菜跑到篮子里,手指染绿了,没关系,随便找一个水池三下两下就洗干净了。

    我们躺在草地上,阳光轻轻抚摸着我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温暖,舒适。闭着眼睛,我们成了一棵苦苦菜,一棵小草,一朵小花,小鸟在头顶啁啾,惬意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一切。爱美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头上多了一个花环,五彩缤纷的小花映着女孩红红的脸蛋,成了一朵笑盈盈的花。几个男孩子可没有闲着,他们在草地上疯跑,假意摔倒后便就地打着滚,笑声惊飞了那些安静游弋的小虫,水池里泛起点点白光。

    太阳静悄悄地挪移,吃饭的时候到了,我们一哄而散。不久,每家的饭桌上便多了一道凉拌苦苦菜。

    可别小看那些苦苦菜,作用还真不小呢。苦苦菜拿回家会被我们分类处理,嫩尖掐了上桌,其余的老叶子喂猪,一点也不糟蹋。如果吃不完洗净阴干,储藏起来冬天就是一盘菜。

    风一过那些草木就无拘无束地亲密起来,手挽手,脚相连,很快就淹没了水池。开春的青蛙释放着一个冬天的憋屈,鼓着腮帮子不知疲倦地歌唱着,一只只小蝌蚪拖着小尾巴寻找自己的妈妈,一不小心就成了男孩子的瓶中玩物。

    一只麻雀被我们惊飞,它睁着惊恐的小眼睛,看着这些在河滩上撒欢的小家伙。

    水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脱掉鞋子那些小鱼就跑来亲吻你的脚。这些鱼儿丝毫不怕我们这些小孩子,大概它们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威胁,一只只小鱼围着小脚丫子打转,一会过来吧唧一口,痒痒的,逗得那些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

    一次挖苦苦菜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让我不寒而栗。

    那天阳光很是温暖,我带着两个弟弟去寻苦苦菜。我们沿着排碱渠行走,里面的苦苦菜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那里的苦苦菜足足有半尺高,水灵灵的,很是鲜嫩。我们一阵狂喜,跑到水渠里拽起来。片刻功夫,篮子就满了。

    看着绿莹莹的苦苦菜,我很是贪心,用手把篮子里的菜使劲按瓷实,握住一把苦苦菜就拽了起来。咦,怎么这么长的菜,菜根在膝盖上左右碰撞。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手心蠕动起来,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一条一米多长擀面杖粗的大青蛇正在我的手里打秋千呢,蛇头包裹在苦苦菜里,被我紧紧地握着。妈呀,我大叫一声,扔掉篮子飞一般跑上渠岸,一溜烟跑出去好远。

    弟弟看到我飞跑也跟着撵上来,我惊魂未定看着弟弟,哄骗他把篮子捡回来。谁知弟弟古灵精怪,早已察觉异常,死活都不下排碱渠,任凭我威逼利诱也毫不动摇,无奈我只好空手回家。

    春日的芦苇也是农家最喜欢的,可以喂牛羊,还可以晒干变成几毛钱。河滩唯独不缺的是芦苇,有水的地方芦苇一定茂密。每当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眼前出现的一定是黄河滩大片大片的芦苇,随着季节的变化,芦苇会呈现不同的姿态,或妖娆,或妩媚,或虚幻,一些不知名的小鸟潜藏在在“密林”深处呼朋引伴,繁衍生息。

    那个年代牛羊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芦苇就成了牲畜们的可口之物。葳蕤的芦苇成了垂涎之物,为了争夺地盘我们经常与塬上的小伙伴发生口角。

     一次我们几个发现了一处密密麻麻的芦苇,为了多一点在河滩撒野的时间,大伙谁也不言语,只顾低着头干活,“嚓”“嚓”的声音之后是一大堆放倒的芦苇。突然几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他们也加入了收割的行列。晓阳不乐意了,冲着那伙人喊起来:“这是我们发现的,你们凭什么在这里割草?”“吃的黄河水——管得宽,我爱在哪里割就在哪里割,关你屁事!”塬上的一个高个子毫不示弱地回敬。他不屑地看了晓阳一眼,继续低头挥动镰刀。

    我们几个小伙伴不干了,丢下镰刀聚在一起。我使了一个眼色,大伙呼啦一下围住了那个大个子,他愣了一下:你们想干啥?黄河滩又不是你们家的......没等他说完,晓阳就把他割的草一脚踢飞了,那些绿莹莹的芦苇散了一地,他的几个伙伴也凑过来,于是一场舌战开始了,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看着说不过了,那个大个子气急败坏吼道:黄河发大水时淹死你们,我们在坡头上洗脚......说完他们几个扬长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们几个相视一笑,继续割草,不一会,我们几个满载而归。

    黄河滩的碱蓬草见风就长,那可是河滩的主宰,整个生长过程都得到我们的青睐。刚长出来的嫩芽我们掐了喂猪,进入秋天,碱蓬草一个个伸着触角与土地亲密接触,蓬蓬松松一大片,是野鸡野鸭最喜欢的藏身之处。疯跑之时偶尔会有意外的惊喜,要么是几个白花花的野鸡蛋,要么是几个萌萌可爱的小野鸡,这些会让我们着实兴奋一阵子。只要有偶遇,去河滩的次数便比平日多了许多。

    夏天下暴雨是我们最喜欢的,那个时候枣子已经羞红了脸,每家后院都有几棵,品种不同,口感相差许多。鸡蛋枣名副其实,个头如鸡蛋一般大小,吃起来甜度不是很好,但蒸着吃,肉却比较多;灵灵枣个头不大,跟现在冬枣的个头差不多,吃起来脆生生,甜津津;木枣是我们最不喜欢的,吃着没味,嚼着如同木头,很是硌牙.......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我们站在自家院子的房檐下,按捺不住狂喜,心早已飞到各家去捡拾枣子了。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家家大门紧闭。我记忆中好像白天从不关门,即使在街道聊天,大门也是敞开着。风停了,雨住了,我们不约而同跑出家门,片刻功夫口袋就鼓鼓囊囊了。

    深秋季节碱蓬草成了每家必备之物,这个时候河滩上人比往日增加了许多。一个个碱蓬草被捆起来,爬上我们的后背,一捆捆被运送到家里的后院,以备冬季做饭时用。

    端午节,八月十五是村里人最看重的节日,那天我们几乎会尝遍村里每家好吃的。端午节、八月十五我们会炸油糕、油条,做蒸肉(一种面食),不管谁家做好了,他家的小孩就会端着碗跑遍整条巷,同时换回来许多花样饭菜。

                          二

    河滩的夏天成了小孩子的乐园,那是我们尽情撒欢的地方。天热了,趁着家长不注意偷偷跑到水池里扑腾一阵子,所有的暑热被抛到水池中,片刻的欢愉之后有时候换来的是严厉的惩罚。

    记得上四年级的时候,趁着上午睡的空隙,发现老师不在,我们几个心灵相犀,互相对视一眼便翻墙而出。

    太阳火辣辣的,胆子大的脚已经浸在水里不停扑腾,四溅的水花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宛若彩虹一般。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刚翻过墙就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我们几个站在太阳底下低着头,周围站满了嘻嘻哈哈的同学,我们恨不得再次逃跑。老师开始审问了,我们几个狡黠地盯着老师,异口同声地告诉老师我们刚出去,没去河滩玩水。

    老师看着我们几个,弯下腰伸出手指,用指甲在我们小腿上划了一下,立刻一道白线出现了。他怒不可遏,挨个一人踢了一脚。我们疑惑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后我们才知道河滩里水有碱,只要沾上用手划一下立刻就出现白道子。以后每当我们偷跑出去玩水时就有了对策,大家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就匆匆翻墙入校,找到井水把腿冲洗干净,由此逃过了好几次惩罚。

    任性的结果让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周日两个小伙伴趁家长不在溜出去玩水,谁知再也没有回来,等家长找到,他们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上。

    从此以后我们去河滩不再轻易下水,如果按耐不住就去浅浅的水里过瘾。当然去河滩不光为了玩水,每次回家总会收获满满。那些小鱼小虾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

    鸡蛋可是那个时候的稀罕之物,每家的盐醋就是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可谁家又有多余的粮食拿来喂鸡呢?想让马儿跑,就得喂草料。想让鸡多下蛋,就得给额外添加饲料。这些难不倒我们,天然的营养满地都是。

    河滩上的毛毛草随风摇曳,这里的蚂蚱种类繁多,无论那种都是母鸡的最爱。

    太阳晒了一天,草丛里的蚂蚱也没有那么精神了,蹦跶起来毫无力气,随手拿捏住是轻而易举。吃过午饭后我们会不约而同在黄河滩见面。辽阔的滩地上到处是跳动的身影,我们随着蚂蚱的跳跃不断变幻着姿态。抽一根毛毛草,逮到的蚂蚱从后背穿过,片刻功夫毛毛草上的蚂蚱就满了。

    夕阳西下,我们满载而归。后院的母鸡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天女散花般把蚂蚱从空中抛下,那些母鸡欢呼雀跃,蜂拥而上。

    “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暑假跟着父亲去黄河滩锄花生,早上五点多骑着自行车出发,一路颠簸骑行二十多里路,到达目的地屁股硌得生疼,顾不了那么多就开始干活。

    累了,直起腰捶打两下,渴了,喝点自己带的白开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花生地,丝毫不敢懈怠。最尴尬的是上厕所,没有遮挡,看看周围没人,只好快速就地解决。

    太阳火辣辣的,中午饭是馒头就着白开水草草了事。记得二弟一次随父亲在滩地干活,实在受不了拿起一瓶风油精全部喝下。

    最有趣的是刚跟老公谈恋爱的时候,他来我家与我约会,正好赶上给花生追肥,老公大概想表现,自告奋勇随父亲去河滩干活,结果以后死活也不在我家过夜。

    辽阔的黄河滩赐予我们的不仅是粮食,欢乐,还有许多天然的饲料。“何处秋风至,萧瑟送雁群”,大雁浩浩荡荡南飞,一望无际的河滩麦苗青青,大雁得以补充长途旅行中的食物。嫩绿的麦苗经过大雁肚子的消化变成了一粒粒雁粪,洒落在辽阔的河滩之上。阳光暖暖的日子,我们会相邀去河滩捡拾大雁粪。

    数九寒天,冷风凛冽,大雁落下的粪便很快冻成了一个个硬小棍,这个时候河滩上到处都是挎着篮子的小孩,身体起起伏伏之后,篮子很快就满了。这个时候我们会爬到架电线的铁塔上,把篮子或布袋挂在上面,逗引着起起飞飞的大雁。

    雁粪拿回家用开水烫软,就是天然的猪饲料。那个年代河滩给予了我们一切,它用博大的胸怀滋养着所有生命。


    如果你以为黄河滩是一片盐碱地,那就大错特错了。昔日的黄河滩可是良田千顷,一年四季都蓬蓬勃勃,如果你亲眼看见一定会啧啧称赞。

    从记事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一起去黄河滩干活。印象最深的是河滩那片豌豆地,大麦和豌豆套种在一起,豌豆角刚成形,里面的豆子瘪瘪的,这个时候我们的眼睛就亮了,会趁机溜进去拽几个出来,囫囵个放嘴里嚼着,满口都是甜甜的绿汁。

    日子在眼巴巴的等待里飞快地过去,豌豆成熟了,收获了,地里留下的可都是好东西。

    阳光暴晒,豌豆角炸开,豆子留在了地里,那些豆子好像通人性,知道我们这些小孩嘴馋,一下雨就跳出来,圆鼓鼓地钻出地面,这时我们便一人一只搪瓷碗,成群结队去地里“捏”豌豆。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功夫就有了大半碗。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白居易笔下描述的情景,此刻被我们这些顽童诠释得淋漓尽致。回家用盐水浸泡半天,在锅里干炒后就成了美味的零食,酥脆咸香,很是好吃。

    麦子成熟了,整个黄河滩浸润在麦香里。微风拂过,麦浪翻滚,到处红旗舞动,人们挥动镰刀干得热火朝天。站岗放哨的任务就落在我们红小兵的身上,戴着红袖章,拿着红缨枪,威风凛凛。那个时候可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无论谁,想从生产队的架子车上拿走一穗麦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绿豆,豇豆蔓上面挂满了豆荚,一个个饱胀地马上要破裂似的,高粱举着火把,映红了整个河滩。收获后的高粱杆可是我们的宝贝,辨别一番之后,我们会喜滋滋地抱着一捆“甜甜”回家,分给兄弟姊妹们。

    黄河滩的红薯不像现在的又细又长,河滩的红薯很是粗犷,拔掉蔓子后,一个隆起的小山包就出现了,这可是红薯藏匿的地方,一窝红薯大概有成十个,看着就让人兴奋。

    花生不只我们喜欢,也是老鼠的最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听到这首歌我就想笑,天哪,这首歌的作者根本不懂老鼠。也许沙滩地比较松软,老鼠窝遍地都是。都说狡兔三窟,可老鼠比兔子狡猾多了。老鼠的窝通常是相连交叉的,这样它们可以逃生和逃避天敌。

    老鼠窝一般会出现三个通道,一个通往“卧室”,一个通往 “粮仓”,一个通往 “厕所”。老鼠洞弯弯曲曲,时粗时细,时深时浅,老鼠会打一些假洞来迷惑人。老鼠的洞口周围会有另外一个洞口,是老鼠到外面觅粮、运回粮食的出入口,也叫气眼。气眼往往隐藏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草丛里,需经过仔细搜寻才可发现。

    挖老鼠窝可是个技术活,如果寻找不准确会白下功夫。所以敏锐的观察是挖老鼠窝的第一步,看到老鼠洞首先要在四周转一圈,看看洞口那些土堆大就在那个洞口挖。一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看到老鼠的储藏室,里面花生黄豆塞得密密实实,运气好的话一个老鼠窝可以挖十几斤呢。

    生产队收完花生,地里会有许多漏网之鱼。“解放”了的河滩地充盈了我们的生活,那次身怀六甲的母亲带着年仅九岁的我,在黄河滩的花生地刨了半天,收获了半笼花生。当我们喜滋滋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却傻眼了,姥姥因为年岁大了,不小心从炕上摔下来,看着我们形同陌路,在炕上躺了几天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秋天的河滩五颜六色,到处流动着丰收的喜悦,成了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辛勤的劳动者让这幅画活了起来。这个时候去生产队里摘棉花,可以帮家里挣到工分。大概是为了照顾农村的学生吧,我们不但有寒暑假,还有秋假,一周的时间可以帮家里干不少事情呢。

    广袤的河滩地上开满了雪白的棉花,生产队长为了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采取“多劳多得”的办法,按棉花的分量记相等的工分。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这个时候就会拿着“袱子”,随着人流进入棉花地。秋日阳光很是明亮,把整片棉花地映得白花花的。那些棉桃争先恐后张开嘴,吐出软软的棉絮,一嘟噜一嘟噜很是耀眼。几十个人一字儿排开,腰里系着“袱子”,这个时候大家眼里看到的只有棉花,一双双手犹如蝴蝶在棉花上翩飞,不一会“肚子”就鼓起来了。

    可别小看摘棉花,如果光图数量不顾质量,那可是要返工的。有的人一味图快,棉花上全是黑色的叶片,这个时候生产队长就会毫不客气责令她们把包袱摊开,一点点把叶片摘干净,几乎每次我摘的棉花都是最多的,不用说工分也是最高的。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黄河一怒之下咆哮起来,河水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河堤垮塌,良田淹没,成熟的庄稼一夜之间遭遇没顶之灾,靠河滩吃饭的农民眼睁睁看看欲哭无泪。公社大队组织人员宣传河水来时的危险,疏散守候在滩地的农民,可屡次劝说,有人就是不离开河滩,他们舍不得那些成熟的庄稼,丢不下自己洒下汗水,看着一天天成长的宝贝。早上劝说,晚上有人又会悄悄守在窝棚里,守护着那些延续生命的农作物。

    七六年夏天,那是我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干农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当时黄河滩驻扎着许多部队,有门路的人会弄来许多土地,转手承包给村里的人。那年我们家承包的花生长势非常好,起早贪黑侍弄着那十几亩地,施肥,除草,一点也不敢马虎。记得有一次为了省去路上的时间,我们晚上借住在部队的空营房里。白天的劳作让我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已经筋疲力尽,晚上躺下成了一摊泥,头挨着两块砖(枕头)便呼呼入睡。部队营房的长相一模一样,半夜起来迷迷糊糊竟然进错了房间,此后一段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转眼到了收获季节,拔起一棵花生蔓,下面的花生挨挨挤挤,看着很是喜人,希望就在眼前,时机一旦成熟,粮归仓,花生入囤,后半年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老天偏不遂人愿,就在全家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计划如何使用这笔款项时,黄河决口了。河水不停地向西翻滚。那可是一家人生活的费用,是弟妹们的学费,是父母几个月辛辛苦苦劳作的成果,岂能眼睁睁看着黄河水把它吞没?

    父亲当即决定紧急抢收,手扶拖拉机在前边“咚咚咚”开着,我们疯了一般在后面拔起即将成熟的花生,使劲扔在拖拉机的车厢,身后是滚滚的黄河水,一个浪头过来,刚离开的地方轰隆隆掉入河中,顷刻间立足之地成了一片汪洋。那个时候眼里有的只是花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花生全部拔完!拔着,扔着,低头,抬头,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全。突然,一个浪头翻过全身湿透,父亲仿佛突然醒悟,立刻命令我们跳上拖拉机仓皇逃离。

    河水漫过河滩,一直在我们村口岸下停住奔跑的脚步。村子人慌了,几乎全村出动,大家站在岸边看到浑黄的河水茫茫一片,高杆农作物东倒西歪,无精打采,矮的已经全部没入泥沙之中。大家除了叹息别无他法:老天不让咱活命啊!

    连日地肆虐,黄河也许累了,终于平静下来,滚滚的河水里漂浮着许多柜子,木料,那是上游村庄被河水冲过顺流而下的,不知道他们该多痛心啊,家没有了,以后生活会倍加堪忧。可当时河滩人根本顾不上想这些,看着河水里漂浮的木头,家具,年轻力壮的人欢天喜地,上了年纪的也跃跃欲试。他们会挑选自己趁手的工具,耙子,叉子,绳子......只要能把那些东西捞上来,那就是好家伙。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河水暴涨,鱼儿也遭了殃。河水里到处都是黄河大鲤鱼,那段时间几乎家家饭桌上都少不了鱼,煎的,炸的,蒸的,煮的......一到饭点,满村里都飘着鱼香。

    河水退了,人们想尽办法弥补灾年造成的损失。被河水冲到下游的煤深深埋在淤泥下,一时间河滩上人影密布。村里人全家出动,拉着架子车,上面放着铁锨,口袋,铁条,脸盆,筛子......浩浩荡荡奔赴河滩。我们家也不例外,父亲忙着大队里的事情,好强的母亲带着我们几个也出现在河滩上。

    说实话挖煤对于我们来说很是陌生,只能先看看人家怎么干。我目不转睛盯着挖“炭”人,耳朵眼睛一点也不敢分神,都是乡里乡亲,他也许看出了我的用意,边干边给我热情讲解,末了,他把自己找出的“炭”窝让给我们。面对乡亲的好意,妈妈拒绝了。我照葫芦画瓢,拿着长长的铁条四处探索,听到咯喳咯喳的声音心中暗喜,一番挖掘终于看到了一大堆的“炭”,挖出来放在筛子里,然后在水中左右晃动或转着圈摇晃,炭就干干净净,由于河水的冲刷,早已经没有了棱角,一个炭窝装了小半口袋。逐渐的我好像摸着点门道,继续如法炮制,夕阳落山时我们架子车上已经有了满满的三口袋炭。

    渐渐的,太阳地暴晒让河滩的水蒸发殆尽,地面上仿佛长出了一只只触角不断伸向四面八方,龟裂出无数道口子,地里的花生在淤泥里使劲挣扎着,努力奔向地面。我们结伴下了河滩,拿着小耙子在下面掏着残留的花生。大地如一只乌龟,硬壳下柔软的沙滩包裹着饱满的花生,令人很是振奋。

    河水淹没的土地全部变成了盐碱滩,庄稼种上去就被盐碱一点点吞噬。这些难不倒乡亲们。他们因地制宜,利用河滩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硬是让黄河滩成了小江南,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池成了天然的养鱼场,可别以为水池只能养鱼,大龙虾,乌龟,螃蟹都是池中之物。

    离开加北村(现在的加里村)已经快三十多年,中间断断续续回去过几次,但时间仓促,无暇去河滩游玩。一次和文友们去河滩采风,车子在沿黄公路疾驰,看到“加里村”的村牌,心中一阵悸动,全身的细胞在那一刻都活跃起来,那种感觉难以描述。

    看到养鱼人正在给鱼喂饲料,里面的鱼挨挨挤挤的,条条肥硕,如果弯下腰,随手就可以捞起一条。养鱼人亲热的叫着我的名字,他古铜色的面庞面带微笑,那种久违的亲切让心里暖暖的。

    水是有灵性的,它愿意接纳一切,滋养万物。“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黄河滩生产的大米色泽鲜亮,香味浓郁。

   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成了黄河滩的精灵,舞动着妖娆的身姿,吸引着人们络绎不绝来这里观光,旅游。稍有点文学素养的人,看到大片大片的荷花,都会情不自禁吟诵周敦颐的“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记得一个夏天,我跟几个好姐妹一起去看荷花,那满池的荷花摇曳,不住招呼着蜻蜓来枝头歇息,禁不住诱惑想摘一朵带回家,可手刚挨着,一妹妹就连忙阻止,她告诉我荷花只要离开枝干就会枯萎,我半信半疑,想验证她说的话,便好奇地摘了一朵粉色荷花,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妹妹说的话成真。果不其然,半个小时过去,那朵粉色荷花耷拉着脑袋,花瓣蔫蔫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难道周敦颐也如我一般尝试过吗?

    摘几片荷叶阴干泡水,据说还有瘦身效果呢。所以春天一到,嫩荷叶就成了爱美女人的首选。

    冬天的河滩是莲藕成熟的季节,冷风嗖嗖,雪花飞舞,可河滩却苏醒了,机器的轰鸣声里,人们的欢声笑语中,一节节莲藕从污泥里拔出,白生生的,如同小孩子胖乎乎的手臂,挠着挖莲藕人的心,痒痒的,酥酥的,成了脸上丰收的喜悦。

    沿黄公路的修建让黄河滩焕发了勃勃生机,公路像一条黑色的飘带,太阳下看着水汪汪的。路两边花成簇,树成林,蜂蝶翻飞,鸟儿鸣唱,一年四季,风景各异。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黄河滩每个人都成了义务护林员,人们注重环境的保护,湿地公园鸟类成群,许多国家级保护动物在这里愉快地休养生息,仙鹤翩翩起舞,天鹅优雅地在水上散步,上万只鸟儿忽起忽落,场面很是壮观。

    我的黄河滩旧貌换新颜,她如一个妖娆的姑娘,一年四季不断变幻着风景,装扮着自己。无论春夏秋冬,都会让人眼前一亮,给人惊喜。

    我的加里村,我的黄河滩,我心中最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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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爱玲,中学高级教师,渭南市作协会员。《沙苑》编辑,茶余饭后喜欢笔耕,2005年开始发表作品,已有多篇小说散文诗歌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字婉约细腻,崇尚真情,有感而发。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投稿邮箱:87910100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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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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