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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禁止出境文物(六)北齐娄睿墓鞍马出行图壁画 下

 与照耀同行 2021-07-06
北朝绘画的风格在中国美术史上是非常独特的,它不同于前代两汉和魏晋时期的那种由线条构成的人像,也不同于后世明清人物画的死板单调,是完全的现实主义风格,画出的不仅是人,更是有生气的人。
已经逝去的段清波先生开创性地认为秦兵马俑是受到地中海艺术影响,不排除有西方工匠参与。那北朝绘画在兵荒马乱的短时间内出现了艺术上大飞跃,很有可能也是受到经西域传来的西方绘画风格的强烈影响。
也正是由于北朝绘画的这种现实主义风格,才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信息,使得现代人在通过史书了解那一次次血与火的历史外,还能更清晰地看到一千多年前人们的风貌。
毕竟,不论好人还是坏人,不论贵人还是下人,他们都是曾经在这里的人们。
无论娄睿墓壁画是不是杨子华画的,这位作者不仅非常了解人,也一定非常了解马,了解马的习性和的动作,所以能才能刻画出一瞬间马的各种神态,把一千多年前的那紧张刺激的一瞬间再现出来。

鞍马出行图是一幅连续的横轴式绘画,最初是相联在一起,因此各图之间的马匹还相互叠压。只是出土时为了保存方便而切成了三块,目前形成三幅相对独立的小图。每幅图可以当作一幅完整的作品,不过连续起来看会更有意思。

第一幅被称为鞍马导引图(左),纵高139厘米,横长169厘米,是由两位骑士担任的导引队。

两位骑士都是北朝武士的标准装束。一位骑着枣红色马,头戴黑色长裙帽,身穿月白色内衣,外罩月白色左衽窄袖长袍,腰间束蹀躞带,细口裤扎入黑色马靴内。另一位骑青绿色鞍马,头戴黑色长裙帽,身穿枣红色窄袖长袍和灰白色细口裤,黑色靴踩在马镫上。

两人都是长圆脸,浓眉凤眼,留着小胡子,这种相貌普遍出现在北朝壁画的人物中,除了娄睿墓中的一百多个人物,九原岗墓壁画中的大批武士也都是这种,大概这就是当时经过两百多年民族融合之后北方人的样子了。

此幅图最精彩的就是两匹马的神态。

图中两骑本应并排行进,枣红马和骑士都神态平静,信步前行,而绿色鞍马却受到了突然惊吓,两只前蹄奋起暴跳,后腿乱蹬,马尾扬起,张嘴不断嘶鸣。

骑绿马的红袍骑士看来骑术精湛,虽然坐骑爱惊狂乱,但却面不改色,似乎很轻松地就控制住了受惊的马,而且在勒马的同时还回头眺望,看是什么声音让坐骑受惊。画师的构图很妙,让沉稳的骑士与嘶鸣的马形成了强烈的动态对比,一幅活龙活现的实景呈现于壁画之上。

而且画师真是非常了解马的习性,他还画出青绿马在受惊后排出了一长串粪便。马的肠道很长,因此可以边行走边排便,受到惊吓时经常失禁,画师清楚这一点,于是用高超的技法捕捉到了这幅异常生动的画面。

第二幅被称为鞍马游骑图,纵长158厘米,横长198.5厘米,是出行图中最大和人马最多的,也是反映历史信息最丰富的。

图中有八人五马和随风飘扬的旗帜,但只两位留有微髭的年长者骑马,其他六人都步行,有三匹马虽然马具齐备,但却没人骑。这有些颠覆了对北朝骑驾的印象,史书说北魏鲜卑族是来自草原的民族,还说北朝贵族家中牛马以山谷为单位计算。因此似乎北朝应该人人都是骑士。但此图却反映北朝并不是人人骑马,一般仆从没马骑,要跟着骑马的主人大步快跑。
那三匹骑具齐备却没人骑的马,可能就是备用战马。目前已知备用战马制度来自于蒙古和元朝,蒙古大军西征时每名骑兵要配有备用战马。后来清军入关时,每名骑兵要有三匹备用马。通过娄睿墓壁画可知,在北齐时已经有了备用战马制度。
马其实是一种很娇贵的动物,特别是中国的马蹄铁出现比较晚,欧洲在古罗马时期就用上了马蹄铁,但中国直到宋元时才有钉马掌。没有马蹄铁保护的马,要驮着一个拿着武器穿着盔甲的人,其实是很费力的,很容易造成死亡。当年霍去病出征匈奴,十万匹战马大多或病或累死于征途。
鲜卑人是马背民族,应该很了解马的特性,所以采用备用战马制度,让几匹马轮流骑乘,防止马因过度疲劳而伤亡。
画中打头的两匹红马非常传神,马挺胸昂首,长鬃在额头双分,双耳高竖,双目炯炯有神。画师通过单层墨线勾画,平涂浓淡色彩和运用明暗映衬手法,表现出马的键壮体魄,具有十足的立体感。
画师对马的眼神处理更被认为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特别是那匹回首向外的枣红马,双目炯炯有神,即使观看者左右变换位置,也都感到它一直在注视着你。
真可惜如此生动传神的绘画技艺,却没能流传到后世,搞得只有西方油画才能表现层次和神态,中国画只能在似与不似之间寻找意境。
在一匹枣红色的空马上,还能很清楚地看到一个马镫。骑马的骑手都踩着马蹬,但不明显,而这个空马蹬却非常清晰和形象。
马蹬在人类发展史上是可以与计算机相并列的发明,在军事史上是与原子弹一样重要,有了它,骑马的人不仅可以更好地控制马,还把双手都解放出来了,骑兵从此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兵种。
中国古装电视剧和古代雕像所犯的最经常的错误,就是让南北朝以前的人骑有马镫的马,而考古证明在三国以前骑马拼杀是很难的一件事,因为有实用意义的马镫最早出现在东晋,目前发现最早的实物马镫是北燕和北魏,而通过影像最早直接反映金属马镫使用情况的,就是娄睿墓壁画。
图中步行的随从全都如导引图中的骑士那样长圆脸和凤目小嘴, 鼻子长平。但骑马的主骑却明显是另一种容貌。他的脸更瘦长,眼窝深凹进去,眉毛更浓,还有连鬓络腮胡子,最明显的就是鼻子又尖又高,一副典型的胡人相貌。
娄睿本姓匹娄氏,是真正的鲜卑族,而且作为上层贵族,应该保持了比较纯正的血缘,因此在相貌上与北方汉人应有较明显区别。在这幅游骑图中,这位胡人相貌的长者居于队伍的核心,周围的人都以它为中心,因此很有可能他就是娄睿,那个位极人臣又干尽坏事的娄睿。
图中无论身份高低和马上马下,每个人都竖着手持一个长条形器物,顶端还系着带扣,应该是罩着不同着色的套子。关于这些器物,山西博物院的陈列牌上介绍是殳和殳套,是古代的一种类似于长矛的兵器,也有认为就是隋唐时期流行的马槊。
不过,从敦煌壁画里看到的北魏时期的马槊,有两个人身主的长杆,而这些人拿的也就不到一人高,明显短多了。而且从后来发现的九原岗墓壁画来看,这些人拿的应该是罩着套子的弓。游牧民族作战最大的优势并不是冲锋,而是利用马的速度射箭,充分发挥远程打击武器的威力。
与前面导引图中回首眺望的骑士一样,这幅图中从位的骑士和后面两名步行的仆从也都回头,眼中还流露出惊骇之色,看来引起前面那匹马受惊的原因还在后面。
第三幅称为鞍马导引图(右),纵长156.7厘米,横长150厘米,也是两人两马。
前骑显得很年轻,椭圆脸,额头广阔,浓眉凤眼,高鼻小嘴。左手执鞭,右手勒缰绳,全神贯注于策马扬鞭。

木兰辞中有一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可见北朝时马具已经非常齐备了,而这位青年骑士的马具是绘画得最全的,络头、鞍鞯俱备,长鞭在手,马身上还搭着虎皮纹障泥。

不过,也许全队的混乱,正是因为他扬起的长鞭而引起的。

与他平行的伙伴遇到了麻烦,跨下的枣红马似乎被旁边突然扬起的长鞭惊到了,眼睛瞪得滴溜圆,马头高扬,张大鼻孔,头上的鬃毛都炸了起来,前蹄飞跃,后蹄下蹲,一幅惊恐又狂躁的样子。大概就是它弄出的巨大声响,不仅让前面的人们回头看出了什么状况,还让最前面的马都连带着吓出了马粪。
这位连鬓络腮胡的骑者年龄稍长,也是浓眉凤眼和广额修长形脸,他大概也被吓了一跳,双目盯着前下方,似乎有些惊慌。
不过常年的马上生活,让他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立即弓起了身子,左手扶剑,右手拽住缰绳,下身紧紧压住马背,前胸与马脖子贴住,努力保持平衡以免被甩下马。同时,他紧紧踩住马蹬,双腿使劲夹在马身上,努力控制住惊马。
由此可见,壁画的画师不仅非常熟悉马,而且也应该非常善于骑马,这大概是南朝的吴道子们所画不到的了。
在鞍马出行图上方,山西博物院用多媒体视频,再现了出行队伍因意外而暂时停下来的这一瞬间。不过,视频中,先是导引队先停下来,主骑队再停下来,最后是后面的导引队才停下来。
结合全图来看,应该是后面导引队的第二匹马不知何故突然受惊,骑手在努力控制马匹,马的嘶鸣声和人的呐喊声传到前面,所以中间主骑队里的几个人才回头张望,更吓得前面导引队的一匹马也受惊,而且连粪便都吓出来了。
这种解释应该最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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