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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生长《营区的光线》大结局:我们

 新用户910774DV 2021-07-07


(那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们曾因为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在风与雪、冰与霜中熬过了艰难的岁月,最后又在泪水中分开。有的人,从此再也不见;有的人,甚至永远离开了我们。今天,五连当初那个小兵,在帝都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礼!感谢你们在那茫茫的戈壁滩与雪域高原上,曾那样温暖了我的生活,丰富了我内心的世界。感谢你们每一个人,敬礼!)

20.我们

  后来,我上了军校。

  我所读书的地方,正是我们排长那所军校,在一个非常大的直辖市里。我们学校在城市的边缘,一切热闹非凡,和我们连队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在那个大城市里,我常作些无端的幻想。我常想,连队的那些人,要是到了这里,看到这里人所过的日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想到,即使时代转到了二十世纪末,谁也不曾想到,有多少中国军人,连牺牲与奉献竟然也是默默无闻的。

  在那个大城市里,我常常打听老部队里的消息。我和连队里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我常常给那儿的人写信,因此连队里发生的一切,在半个多月后,我这里便知道了。

  我们连长,作为团长的爱将,前途一直是被人看好的。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选择了转业。因为他爱人来的那次,他在走时送她,按规定本来是送到库尔勒的,但是他爱人在站台上哭了又哭,没办法他只好违令把她送到了乌鲁木齐;可到了乌鲁木齐,她还是哭,不让他离去,他又把她送到四川老家。回家之后,团里给了他一个处分。从此,他便产生了转业的打算,刚好那一年有裁军的动向,转业的名额较多,他便如愿了。我后来多次与他联系,才知道他在一个市政府当上了办公室主任,过得很不错的。但他告诉我说,不知为什么,他还总是想起连队,想起连队里的人和事,还是觉得在那儿比较充实。

我说,怀旧的情结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他说,不是这样,我想起那个地方,总是无端地充满了忧伤,有时我在深夜的梦里还喊口令,让你嫂子发笑……

  营长接下来还干了两年,因为超龄,而上面又没有空位置,所以两年后也向后转了。具体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他走时,除了老婆孩子,他运走的全部家当,竟然还填不满一个小的集装箱子。而最贵重的,不过是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军服……

营长走时,全营的战士越了十几里路,一直跟到车站。当他踏上公共汽车,回头挥手时,他的眼睛湿润了。

  在他的后面,是那些穿着整整齐齐的、曾和他一起抢狗肉吃的兄弟们。他们在眼里,滚动着滚烫的泪珠……

  营长知道,不知还有多少兄弟,以后还会站在这里,面对自己的青春,要作一次永恒的回顾。

  比较幸运的是指导员,本来他也是应该在转业之类的。但是,他留下来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师政委下来检查工作时,在团政治处了解新闻报道情况,他刚好看到了当初指导员要我写的那篇报道,于是他说,这个人还不错,可以用。团里便在那一年把指导员留下来了。人的命运是非常奇怪的,连队里每个人都以为他会转业,但他却如愿以偿,幸运地留了下来。

  张成写信给我说,似乎每个时代和每个单位,都还是需要这样的一些人,这才能让世界的天平保持着高度的不平衡中的平衡。

  我不知道这倒底是不是平衡,但我知道,像指导员这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生存能力极强的一些人,他们能够从人生的低谷中走出来,看到了个人的光明所在。

当然,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想起他来,心里还是充满了非常复杂的惆怅。而且我发现,我们总是低估了那些人的力量的人,往往会生活得更加美好。

  副连长的消息是最少的,他回到乡下去了。尽管他评上了伤残,但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最先熬白了头的,将会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在部队上有过怎样的辉煌,在日子长久地延伸下去之后,谁也不会知道,在前方,有什么样的命运将会等待着他。

  而那时候,会不会有人,还会想起,他所作过的事业?他在军旅的忧伤?

  他曾说,我过去是一个放羊娃,现在做到了国家的副连级干部,无论怎么说,我该知足了。

  对于回乡,我相信,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深深的惆怅。但是,没有人,再会像我们当初在部队上那样评价他了。无论他是怎样的坚强,也无论他是怎样的平静,而世人,只会把他当作一个残疾人看待,当作一个农民看待。

  因为世俗的目光,总是那样乏味而又冗长。

  我到了军校后,刚好分在排长当初读书的那个学员队。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了排长的笑容,原来,他一直是品学兼优的,有一朵大红花佩戴在了他的胸前。后来,我听人说,排长那一年的确是被确定要留校的,但他们的队长为了培养典型,以体现自己的工作做得好,就鼓动排长带头写了到边疆的申请。他“启发”排长说,我年龄到了这一关口了,这次如果没有机会提升,我就得转业,而你知道,我在部队上工作了这么多年,真是舍不得离开呀……

  排长听了之后很受感动,他二话没说就写了申请,于是排长便真的分到边疆来了。而他原来的队长,因为队里出了这么一个典型,自然又升了一级,并且肩章上又加了一颗星星。

  再后来,也就在我读军校第二年的时候,我偶然在大街上遇到了排长当初的那位对象。她穿着很好,在大街上拉着一个孩子散步,看上去,她的日子过得舒适而又悠闲。

    我便给排长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这件事。不久排长回信了,他没有提到我在信中说到的这件事,只是告诉我,他也成家了,爱人就是那个女人的妹妹--她知道了她姐姐的事后,毅然从大老远的云南一路走了二十多天,跑到边防来死活要嫁给他。于是,他们结婚了。

  排长在信中没有说他过得幸福不幸福,但我每天坐在俱乐部里开会时,抬头常常可以看到光荣榜上排长那张戴着光荣花的相片,不知为什么,我常常觉得眼泪就像要从排长的笑容中掉下来似的。

我便常叹,排长啊排长……

  至于涵,她第二年便复员回家去了。她的家在库尔勒,离我们连队一千多里,并不是太远。听说她复员后在一家工厂里上班,但是后来厂里的效益不好,她便跳槽了。最后跳来跳去,自己搞起了服装生意--她一直没有给我来信,可能是忙吧,也可能是变了。在军校里闲的时候,我便想,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们当初的拉手相约?

  即使她已经忘记,或者,时间把她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在我年轻时候的连队里,那娇滴的葡萄,美丽的骆驼刺,坚强的红柳树,以及五月里枣花的芳香……

  而我毕业后,将来会是连队里怎样的一个排长、副连长、连长和营长?

不知道。

  也许那时我变了,也许那时我没变,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

  199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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