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柯桥古镇，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几年之前，听说柯桥古镇修建工程即将动工，我匆匆赶去，期望在挥手告别古镇之前，能看一看她的旧貌。

柯桥古镇，少儿时传闻中的金柯桥，中学时在陆游诗中反复读到的古梅市，后来多少次在电影中看到的影视城——然而作为老绍兴的我，却从未走近过她，揭开过她谜一般的面纱。柯桥古镇，沉淀着彩虹似的梦，那是小时候的梦，那是远游人的梦，那是白发人的梦。但闻其名，不见其人，岂非人生憾事？

及至走进古镇，方知百闻莫如一见。我像翻阅图书般地浏览全貌，又如欣赏油画那样细看局部，慢慢悟出了古镇“精髓”——美、妙、绝三个字。

古镇美哉，美在“三桥四水”。

“三桥四水”是一道古朴靓丽的风景线。古镇内的三座古桥——老柯桥、融光桥、永丰桥，将流经镇内之街河管墅直江（古名柯水）和浙东古运河两条水系，划分成了四片水域。如同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句所言：“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在古镇三桥底下形成了“十字形”的流水状，泛称“四水”。

长满了绿色美髯的宋代古桥融光桥，是贯通运河两岸交通的一道飞虹，缱绻在桥身上的野草青藤，不知收藏着多少斑驳重叠的旧事。不过最近听说，自整修后，桥上的滕草被刮得一干二净，未免给过来人留下深深怅惋。得名于柯水的老柯桥，是古镇之名的由来，担负连接东、西官塘上岸的重要功能。而屹立在柯桥老街段的永丰桥，恰好在运河与柯水汇合处，极具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一直起着连接东、西官塘下岸的作用。

三桥之外，还有一座与融光桥东西相望的柯东桥，横跨于古运河之上。这座重楼叠阁的五孔风雨廊桥，宛如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与老气横秋的古人融光桥隔水对话，别有一番情趣。

联想当年诗人艾青来到水光潋滟的西湖时，不禁浮想联翩，仰天对月高吟：

月宫里的明镜

不幸失落人间

一个完整的圆形

被分成了三片

诗人的神来之笔勾画出无限想象，也激发了我贫乏的灵感：

随着月宫明镜失落临安

银河也倾泻到了越州

一条晶莹的夜空长龙

灌满了古镇的四条水流

古镇妙也，妙在“一河两街”。

江南水乡的古镇比比皆是，小桥流水不足称奇，枕河人家本也平常。然而在柯桥古镇，水面上桨声欸乃的乌篷船却是世间绝无，河岸上比肩而立的老台门也是绍兴独有。柯桥古镇民宅简朴、店肆林立、雨廊连片、弄堂幽深，一条碧波粼粼的玉带隔开两岸，往来穿梭的乌篷船，悠悠然地划过平静的水面，船老大手脚并用，两片木浆随意地拨弄嬉戏着流水。两岸的枕河人家，粉墙黛瓦，雨廊翻轩，茶馆酒肆毗邻成片，水、路、桥与古建筑融为一体，成为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绝妙写照。

古镇的永丰桥南端是自明以来的五百余年间长盛不衰的街市，也是柯桥最繁华的所在地，大都是前店后场式兼经营与居住于一体的店肆。南宋绍兴诗人陆游写下多篇记叙“梅市”的诗篇，使水乡氤氲着浓浓的文化味，在诗人一首《梅市》的诗中写道：

小雨长堤古寺西，不容羸马惜障泥。

时平道路铃声少，岁乐坊场酒价低。

烟树浅深山驿近，野歌断续客魂迷。

残躯不料重来此，一首清诗手自题。

古镇绝矣，绝在千年两景。

堪称江南水乡一绝的古纤道，卧伏于西兴运河，是萧绍运河上的一大奇观。回想当年观看谢晋导演的电影《舞台姐妹》时，当影片中出现绵亘百里、桥路组合、傍野临水，水面铺筑的古纤道时，引起观众的一片惊呼，无不称“绝”。古纤道其实是古人行舟背纤的通道，又是来往船只躲避风浪的屏障，系唐元和十年（815年）观察使孟简所建，又名官塘、运道塘。清人齐召南吟咏的诗篇《山阴》，以“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之句，惟妙惟肖地勾画了古纤道的独特景色：

镜中看竹树，人地总神仙。

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

有山多抱墅，无水不连天。

朝暮分南北，风犹感昔贤。

位于古镇柯桥的柯亭，一名千秋亭，又名高迁亭。柯亭原为驿亭，地处一块形若半岛的平地上，三面临水，风景秀丽。两层楼建筑，飞檐翘角，古朴典雅。其南面正对古纤道，登楼远眺，足以使人心旷神怡。近旁建有“汉蔡中郎祠”，为后人纪念蔡邕所设。《后汉书· 蔡邕传》注：“蔡邕告吴人曰：吾昔尝游会稽高迁亭，见屋椽中东第十六根可以为笛，取用果有音。”（《后汉书· 蔡邕传》）。因此竹取自柯亭，后人便把这笛子称为“柯亭笛”。唐诗人罗邺有《柯亭》诗云：

一宿柯亭月满天，笛亡人没事空转。

中郎在世无甄别，争得名垂尔许年。

距今已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柯桥古镇，如今正在以“柯桥老底片，城市新客厅”的功能定位，进行着重大改造。按照修建方案，“柯桥老底片”就是延续古运河文化，以“三桥四水”、古纤道为核心，保护柯桥古镇记忆，挖掘历史文化特色，把传统建筑与现代城市功能相结合，展现旧时柯桥集市的盛况；而“城市新客厅”，则是依托轻纺城、柯桥城市发展的活力，将古镇保护与城市发展升级相结合，把柯桥古镇打造成为具备商务会展和文化休闲旅游等功能的新高地，同时也成为柯桥区的一张金名片、浙东古运河文化带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方案令人赞美，修建即将竣工。但近日在网上查阅古镇新貌示意图时，却不免令我有点隐隐的担忧。忧自何来？似乎感到新镇有点不古、不旧、不老，怕就怕建成一个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四不像景区。

犹记当年绍兴城北客运中心附近，曾矗立着一尊被戏称为“小板凳”的高高城标，设计者的构思古怪离奇，批准者的把关稀里糊涂，如此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何以能称之为庄严的“城标”？好在现在已经在嘲弄声中拆除了。再有作为城市之心的城市广场上，竟然建造了一座假冒伪劣的“悉尼大剧院”，与千年古迹大善塔放在一起，令人愈看愈别扭，唯有吐吐舌头表示无法认同。倒是位于府山北麓、宝珠桥旁、环山河畔的一幢雁雨茶艺馆，虽是民间设计建造，却尽显“环山河沿石瘦瘦，宝珠桥下水悠悠。壶中千杯良朋谊，轩外一幅画境幽”的水乡风情。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相信一群高级建筑艺术设计师一定不负众望，把柯桥古镇打造成为江南古镇之最。倘若我是设计师，我将锦上添花，在古镇景区的进口安装两扇黑漆台门，大门两侧和上方分别挂上一副对联和横额，曰：

一河两街，依然柯桥老台门；

三桥四水，竟是古镇新沙龙。

来莫忘返

我迫切期待着古镇正式开放的那一天，我不会是第一个但或许可以争当最初的访客之一。那时候，展现在我眼前的柯桥古镇，会是什么样的一幅美景呢——

三桥四水甲江南，羡煞乌镇与周庄。

谁言犭央犭茶湖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