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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把酒(八)

 东营微文化_ 2021-07-09

东篱把酒(八)

赊小鸡儿

电动三轮车的斗上,摞着几层放鸡雏的铁笼子,笼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驾驶室车棚的顶子上,装了一个电动录音小喇叭。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开进了村里。
“小鸡儿啦嗬!赊小鸡儿啰!”小喇叭一声声高亢的吆喝,在村子大街上响起,这久违了的声音,仿佛唤醒了村庄沉淀的记忆,街上热闹了起来。
东家大婶出门,朝着刚刚经过家门的车子充满疑惑地喊:“师傅,是赊小鸡?”
西家大嫂在门口截住了赊鸡人,惊喜地问:“大哥,真赊小鸡?”
赊鸡人见有人问,便停下车,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开了覆盖着鸡箱的棉被,妇女们便“呼”地一下子围了上去。
一笼笼毛绒绒的小鸡仔儿,咋一显露在阳光下,仿佛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它们瞪着圆圆的萌哒哒的眼睛,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有太多的问题,又好像在寻找自己的主人。赊鸡人关掉了电动喇叭,清了清嗓子,打着手势介绍起了鸡雏……

赊小鸡儿,是一个古老的行业,随着农村传统养殖方式的改变,这种行业已经几十年没见了。
我小时候,每到春末夏初时节,许多赊鸡人骑着自行车,车子后面的货架子上,一边挂一个芦苇编制的大鸡笼,为了保温,还要盖上棉毯,走村串乡进行赊鸡生意。
每到一个村子,赊鸡人在村口就从车子上下来,推着车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往村里走:“小鸡儿啦嗬!赊小鸡儿啰!”那特有的节奏拖着的长长尾音,宛如一曲古老的乡村歌谣,回荡在村子的大街小巷。先是一群在街上“皮打狗闹”的孩子,顺着那声音找到赊鸡人,一窝蜂般围过去,一路跟着,吵着嚷着要看鸡仔儿。紧接着“吱吱呀呀”家家门户洞开,那些在家里忙活家务的婶子大娘们走了出来。
“嗨!赊鸡的!咋个赊法儿?”
“哎!赊鸡的!包活吗?”
“赊鸡的......”
在妇女们的一声声询问里,赊鸡人终于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停下,支好车子,从车子上取下一捆用芦苇编制的窄窄的席子,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儿,解下鸡笼,把鸡仔儿放进去,开始生意:
“老主顾了!不多要您的!一碗麦子或者四斤棒子,给钱的话两毛!”
“还能再便宜点吗?”
“大嫂子,您瞧这么好的鸡仔儿,再便宜就真不够本儿了。”
“那行!赊多久?包活不?”
“一个月后俺来收账,到时候您把死鸡让俺看到,免账!”
 “俺想要母鸡,养大了下蛋!公鸡多了可不行!”
 “俺想多要几只公鸡,当兵的儿子说回来过年,俺给他补补!”
 “呵呵!大婶子!这么小的鸡仔儿,恁能分出公母啊?自己挑!挑啥算啥!这个我管不了!”
于是妇女们开始各自施展起了自己的本领,有的看鸡仔儿的腿脚,说看看鸡“旺不旺”,有的看鸡仔儿的翅膀,说能分出公鸡母鸡,有的把鸡仔儿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瞅瞅鸡仔儿的模样是否端庄。最后,这个十只,那个二十只,终于选好自己要的小鸡仔儿,放进簸箩里,小心翼翼地端回家里。
赊鸡人甚至连她们的姓名和地址都不问,只须记得这个村有多少家赊的。然后他将剩余的鸡仔收回鸡笼,把空了的囤子拆了,圈成一个小圆圆团儿,拴在车子上,推起车子朝下一个村走去。“小鸡儿拉嗬!赊小鸡儿啰!”随着那唱歌般的吆喝声渐行渐远,村子完成了一场热闹的交易,恢复以往的平静。
秋后,赊鸡人骑着不载任何东西的自行车,又一次来到村里一个月前赊鸡的地方,打下车撑,随地坐下来,静静地等着那些赊他鸡的女人们来还账。不一会儿,待在家里未曾出门的女人们,仿佛感觉到了赊鸡人的到来,纷纷从家里走出来,有的用筐子拐着麦子,有的用口袋背着玉米,还有的干脆拿钱,走到赊鸡人跟前结账,有的人家,怕“夭折”了的鸡仔被猫吃掉,为了保存“证据”,会把死去的鸡仔扔到房顶上,这时会从房顶上取下来,一并带来,让赊鸡人兑现没“包活”便“免账”的承诺。
女人们凑在一块儿,先是相互交流着照顾小鸡仔的经验,又对小鸡仔儿的质量进行一番评价,接着就抱团儿和赊鸡人进行讨价还价。当然无非就是说个理由,少给赊鸡人几斤粮食或者几毛钱,经过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最终达成协议。令人奇怪的是,不管哪家当初赊了多少鸡仔儿,最后竟然一点儿也不会错。成交后赊鸡人带着收获心满意足地离开;妇女们各自回家,去照料已经完全属于了自己的鸡仔儿。
那些年,农村赊小鸡儿,从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了买鸡仔儿和卖鸡仔儿的范畴,很大程度上,“赊”体现出了一种古朴的诚实和信任……

三轮车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女人们边说笑着边精挑细选着鸡雏。熟悉的场景再现,温暖了记忆中的美好。我不停地想,是曾经丢失的那部分诚信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吗?

作者简介:卞新波,1966年5月出生,大学学历,爱好文学,山东利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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