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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寄纳兰词:19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

 邈思遐想 2021-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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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你带来一首《如梦令》。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

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黄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

康熙二十一年春,纳兰容若扈从康熙东巡,深夜,圣驾驻扎在白狼河畔。千万顶帐篷内外,将士们酣歌豪饮,酩酊大醉。一马平川的塞上,天空距离地面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醉眼朦胧中,纳兰只觉得那漫天繁星就要倾泻下来。看着星空,词人不知不觉睡去,迈上了回家的征途,却莫名被眼前宽阔汹涌的狼河阻断。那涛声聒噪不绝,惊心动魄,将词人从梦境中惊醒。醒来才发现被河水阻断的归家路也只是一场梦,看着这荒凉寂寥的天地,只觉百无聊赖,于是词人再度强迫自己入睡,却终究辗转难眠。

比起前面节目中的纳兰词,大家可能会发现,这首《如梦令》可谓洗尽铅华。因为容若这次既没有用典,也没有化用前人诗句,而是用最简单明白的话语,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王国维所谓的“千古壮观”之境。

我们来看王国维所选的四句诗,“明月照积雪”来自东晋至刘宋之际的谢灵运,即我们熟知的“大谢”;“大江流日夜”来自南朝齐的谢脁,即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小谢”;“中天悬明月”来自诗圣杜甫;至于“长河落日圆”,我们就非常熟悉了,来自诗佛王维。

“大小谢”都可以算作南朝诗人,至于杜甫和王维,则都是中唐以前的诗人,所以,四人其实都是中唐前的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一直有一个“诗分唐宋”的说法,钱钟书在《谈艺录》中就说过“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简单来说,宋诗的趣味是需要你用学问去钻研的,多了几分理性思辨的曲折与快感,是人为的艺术;而唐诗则只需要你用直观感受去想象、触摸、拥抱,是虽属人为却神似自然的产物。

虽然杜甫一直被宋人誉为宋诗真正的源头与开创者,但那其实是宋人以偏概全的说法。杜甫的风格还是十分多样而全面的,王国维所选的这句“大江流日夜”,毫无疑问,就是唐诗的味道。这种味道是用毫不雕琢的最简单的语言写眼前景、道心中事所创造出来的。用钟嵘《诗品》里的话来说,就是“即目”,就是“直寻”。

巧的是,钟嵘在分析“即目”“直寻”时所举的例子恰好就有谢灵运的那句“明月照积雪”,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而《红楼梦》中香菱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分析就更加通俗易懂了:

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

王国维所选四句诗和纳兰容若的两句词,其神韵是一致的,所以古往今来,无论诗人、文学批评家、小说家还是博学的学者所分析的四句诗的好处,其实也就是纳兰容若这首《如梦令》的好处。但别忘了,我们之前节目中说过,诗和词这两种文体还是不太一样的,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就说过“词之为体,要眇(miǎo)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所以,纳兰容若这首《如梦令》可以说以“要眇宜修”的言情之体,达到了“诗之境阔”的效果,和苏东坡一样,是“以诗为词”的产物。这种文体间的借鉴与碰撞,就像混血儿一样,透着超凡脱俗的美。恰似纳兰写雪花的那一句“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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