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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的小秘密(二)在西周,新婚少妇的日常生活:《葛覃》

 金色年华554 2021-07-11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我译:

葛草藤蔓长,长到谷中央,叶儿层叠叠。黄鸟在飞翔,聚在灌木上,和鸣声喈喈。

葛草藤蔓长,长到谷中央,叶儿密麻麻。割下把它煮,织布分粗细,穿上不厌弃。

告诉那师氏,说我想回家。泡上洗衣料,清洗我衣裳。有洗有不洗。回家看爹娘。

就是那句俗话,高潮之后是平淡。高峰之后是低谷。在光芒四射的《关雎》之后的这首《葛覃》,名气不大。

《诗经》里的小秘密(二)在西周,新婚少妇的日常生活:《葛覃》

然而,它依然是《诗经》的一个重要组成,与《关雎》前后呼应,才能完成一个宏大的述事结构,共同成就了这部名著的史诗性。《关雎》讲的是爱情的浓烈、浪漫,而《葛覃》说的却是平常的生活。

与《关雎》的第三人称口吻不同,这首诗的视角是完全从女性出发的,这一特色不知领先其他文化几多,深刻体现出了属于我们这个民族自己的女性关怀。

诗的作者可能真的是一位女性,也许她就是《关雎》中的那位“淑女”,也许不是,但这关系不太大。因为无论是不是,它们描写的都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中国人从三千年前持续到现在的生活。

一开场,就是一个鸟瞰镜头。长长的葛藤凌空飞越,延伸到嶙峋的山谷中央,上面的叶子密密匝匝,泛着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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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为什么是夏天呢?因为在一边的灌木丛中有翻飞鸣唱的黄鸟。

这种黄鸟据胡淼先生考证是金翅雀,因为只有它是在灌木中安家的,这是种比麻雀稍小的鸣禽,七到八月间正是小鸟出巢试飞的季节。在宛转的鸣唱中,抖动着带有鲜黄色的双翅飞向蓝天。而这时也是葛草生长最为茂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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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盛夏冒着烈日,到这深山谷中来做什么?当然不是游山玩水。葛对古中国人是很重要的生产原料。它的纤维极长,长可达八米,又强韧。一根才砍下来的葛藤就可以拿来当绳子用。而把葛藤拿回家,在沸水中除去胶质,理出纤维,就可以拿来纺布。中国虽然是蚕丝的故乡,但那东西太高大上了。当时棉花还没引进,更不要说什么化工合成纤维。在那个时代,最常见的衣物原料除了更原始的兽皮,就是葛和麻两种植物。现在在江苏已经出土了公元前四千年的葛布残片,证明传说中的尧帝穿葛布衣的记载是完全可信的。

从女子的自述来看,她真的是位劳动好手,采藤、脱胶、绩线,制衣样样能干,得心应手。最后的成品有两类。“絺”是细布,可以做高品质的衣物,贵族也能穿。“綌”是粗布,就是用在那么不庄重的环境里面了。这些布料她都能做。这当然不会是象我这里动动笔头这么轻易,而是一项艰苦的劳动,以至于现代中国只有少部分地方还保留着这种手艺,是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件好的葛衣,又纳凉又吸汗,是夏天的最佳伙伴,在现代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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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时,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为什么呢?因为她想家了。

可能就是在采葛时看到的黄鸟一家大小相互照顾的事情,打动了她的情怀,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妈。

而她现在不在父母身边,这就是我们判断她是一位新嫁娘的原因。

我们都知道,古代对女子的活动是限制得比较严的,一般不会让她们离开父母太远。一般会这样的,都是已经出了嫁的姑娘。

当然有异议。建国以来比较常见的解释是:她是一位女奴。这与古代的解读是正好相反的,古人认为她是一位正在教官指导下学习女工的贵族待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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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相信,古代的女奴都被贵族所压迫,在繁重的劳动与成为玩物间艰难地决择着生活。

其实这两种看法都有些贴标签的问题,简单的说就是基出解读者自己的阶级立场判断。因为无论女子是在做女奴还是受培训,自由都是受限的,不可能想回家就回家。不可能象这位一样,说走就走,只须要打个招呼,由是可见,她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到底有多高呢?这里有个有趣的事,那就是她把回家的事告诉的是“师氏”。而“师氏”是周代的一个官名。相当于教育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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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推断,教育部长是不会管这事的,所以把这个“师氏”拆开来解释,“师”,是“老师”,“氏”就象古代的“某某氏”,合起来也就是“做老师的女人”,简称“管家婆”。

其实如果大胆一点,为什么不能认为这位“师氏”就是作者的老公呢?因为“师氏”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个部门,由一百多人组成,成员从高级贵族到奴隶都有。

其实就算她老公是教育部长本人又如何?在西周的这个时代,就象中华人民共和国才开始建设的那一阵子,都是越劳动越光荣,贵族妇女也要干活。象《红楼梦》那样的豪门深宅也不是每个贵族的家庭状况。

在另一本古书《国语》中有记载,鲁国大夫公父文伯和他母亲有段对话。公父文伯劝说母亲不要再纺布了,因为他的官职已经是下大夫了,如果说让老妈再劳动的话,对他的影响不好。但老妈告诉他,劳动是美德,可以端正人的身心,促进人的思考,这是自古流传的光荣传统,不能放弃。这篇文字叫做《敬姜论劳逸》。对话的双方当然都是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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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况可以从两个方向看,第一,古代贵族妇女的体力劳动一直到孔子的那个时代,还是传统,官太太们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花瓶。她们上得了朝堂,下得了田野。干起手头的活来也许比起现在的农村妇女都有得一拼。第二,那个时代官员家属脱离劳动已经成为了趋势,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其实这就是所谓社会生产力发展,在西周的那个年代,铁器没有使用,商品交换也不发达,各种物资都有限,你一个年青妇女不劳动,家里就少一个劳动力,你的家人还不是只有等着饿肚子的?而且出门就是山林河谷,获取物资相对比较简单。等到几百年后,土地也开垦了,路也修通了,但人也增加了,对自然的压力加大了,采葛要走很远的路,水里的莕菜也所剩无几了。这时就算不想享福,依靠官太太一个人的勤劳也是远远不够的,光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都要走很远很远,于是只好招来一大批佣人替自己劳动,反正这时出卖自己劳力为生的人也增多了,这样家里人才多起来了,官太太们才彻底脱离体力劳动,改为任职白领高管,负责管理家长里短了。

公父文伯是位下大夫,师氏是中大夫,两者级别相去不是很远,所以师氏的妻子出来劳动是完全可能的。或许这位“师氏”就是《关雎》中弹琴击钟的谦谦君子。所以作者才把这些私人的话告诉他,让他来做。

一个女奴,哪可能把自己的事交给他人来做,就算是朋友,至少也得是”闺蜜死党“级的啊。

总之,女子要回家了。于是她告诉师氏,很家常的话:少泡点洗衣粉,衣服好好清一下,这些洗这些不洗,我要回去看爸妈。

是不是很熟悉?和我们现代人有多大的区别?

是的,周代没有洗衣粉。那时洗衣是用的另一种原料,也就是“私”,这其实是个通假字,原字是要加个草字头,其实就是白茅的穗,洁白柔滑,用来和衣物一起洗可以去油泥,就是古代的洗衣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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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古今的人,虽然相隔千年,其实有些地方的改变真的不大。

在这里,作者用了“归宁”这个词,这也证明了她是新婚的第一次回家呢,同时也证明了少妇不是一个普通奴隶。为什么呢?因为按汉典,“归宁”只有五种解释,即:1、已婚少妇头次回家,2、离婚妇女回家。3、男子卸职回家。4、诸侯自都城回封地。5、回家处理丧事。在这里当然是第一种最为贴切。几乎没有女奴回家用“归宁”这个词。当然,对于坚持这一观点的人来说,这诗就是例子。

由此可以看出,主观思想对诗的解释之扭曲。在封建社会的人来看:女子怎么能够离开父母太远?在现代的人来看:奴隶主阶级的妇女怎么可能劳动?所以对同一首诗,他们各自作出了完全不同的判断。

这种误解在现在依然存在,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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