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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上):探亲之路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1-07-12

本文作者:孙步荣


记得我八岁那年初夏的一天,父亲说准备在近日与邻村的刘伯伯结伴回山西老家探望我姥姥和姑姑。我一听心里就是一动,心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把我带上该多好啊!可是,看到爱而不言、念而不语、面孔严肃的父亲却欲言又止。

傍晚,我缠着母亲说:“我想跟我爸走,妈给说说行不?”少言寡语的母亲笑着说:“你没问你爸?"我说:“不敢问。”这时母亲才告诉我,父亲这次回关南(忻州)老家探亲是要带我走的,当时把我激动的,一蹦老高。兴奋得我一连几天逢人就说:“我要跟我爸回忻州老家了!”

一天天过去,可就是等不到起程,心急如焚的我几乎天天问我父亲多会儿走,父亲告诉我要等刘伯伯的信息。那时候交通十分不便,从我家到集宁或旗下营那些有火车站的地方根本不通长途汽车,出门只能靠步行或搭乘顺车。原来父亲一直在等候刘伯伯村里去旗下营拉铁的胶轮马车。

一天,终于盼来了刘伯伯。刘伯伯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明天一早启程。于是,父亲把行李整理好,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要去的地方是我父母的诞生地,更是我心仪仰慕的祖籍。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父亲带着行李和干粮就赶到邻村刘伯伯家,刘伯伯领着我们一起去了他们村的饲养院,父亲和一个叫五十六的车倌儿叔叔寒暄了几句我们便坐车起程。记得一路上,活泼开朗的刘伯伯哼着小曲儿,车倌儿也附和着,时不时还扬起鞭子“嘚儿驾!嘚儿驾!”地吆喝着拉车的马,我依偎在父亲的身旁目不暇接地观望着沿途风景。

中午走到一个有车马大店的村庄,在那里打尖吃干粮。饭后,跟车的小伙子牵着拉了半天车的三匹马去了路边的草滩,车倌儿五十六叔叔睡在胶车上,父亲和刘伯伯靠在院墙阴凉处席地而坐,哥俩边叨拉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我却毫无倦意地在店院周围兴奋地跑来跑去……大约一个时辰后小伙子牵马套车,我们继续赶路。

路上依然是刘伯伯的小曲儿声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和五十六叔叔不时的响鞭吆喝声。我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一路上袅袅炊烟的村庄,绿草如茵的丘陵,以及路上擦肩而过的车马行人等,一切的一切都很新鲜。

傍晚在苏勒图的一个车马大店住下,记得住店的人很多,晚上在东西对应的两盘大炕上都挤满和衣而睡的人。那时候我虽然是个孩子但个头不算小,早上起来店掌柜按人头收费,父亲付了店费,我们又上了马车开始了新一天的行程。

离开苏勒图不远,马车就走进一条两面临山的河槽里,河槽中间就是路,路两侧到处都蹲卧着大小不等的河石。顺路还有一条溪水清澈的小河,潺潺流水的小溪穿梭在河石中间,我们的马车顺着河沙中原有的车辙一路向南不断颠簸……天虽然有些黑云沉沉,但我始终仰头看着山上的景色。

走着走着,我忽然看到一块近似于房子的巨石凌空悬挂在半山腰上,看上去十分吓人。我正想说话时却听到车倌儿叔叔说:“人们每次走到坝口子,看到这块石头就害怕,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也就是从那时起,坝口子便第一次印记在我的心田。我看着悬崖交错的巨石和绿草茵茵的山坡,当我看到山上出现了一片片的树林时更是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地说:“这地方真好,有山有树有水。”父亲告诉我这是大南沟,山上的树全是白桦树,村里人盖房用的桦椽多数都是从这里买的,从那时起美丽的大南沟就深深地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

车馆儿看着阴沉沉的天不停地晃悠着手中的鞭,拉车的马一溜小跑,我坐在加速颠簸的胶轮车上,仰望着山上的美景十分惬意。出了大南沟便走出了沙河槽,走着走着,布满乌云的天伴随着凉丝丝的风下起了雨,车倌儿便扬鞭催马很快走进路边一家车马店边避雨边吃了口干粮。

很快雨就停了,跟车的小伙子又拉着马到了外面,我有些急不可待地问父亲:“我们多会儿才能到了旗下营?”没等父亲回答我刘伯伯就大声说:“快了,天黑就到了。”

在店里等了一两顿饭的工夫,跟车的小伙子牵马回店套好车,我们又开始赶路,车倌儿五十六叔叔摇动着鞭子说:“走这条路就怕下大雨,前年夏天在河槽里还被山水冲走两辆车,淹死一个人,不过走出沙河槽就不怕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在河槽里车倌儿为什么总是扬鞭催马快速行驶,那时我虽然是个娃娃,但也深谙其因。因为在我们村只要下暴雨,村西头的河槽里就会发山水,滔滔山水黑浪滚滚,一浪压过一浪,此起彼伏,犹如脱缰野马,看上去很是吓人。何况我们走的是两面临山的河槽,一旦山洪暴发即使人能逃脱车也会被冲走。那些经常行驶在峡谷中以渠为路的车马行人,一旦遇上黑云翻滚的阴天,一定会心有余悸甚至胆战心惊,难怪车倌儿们走进河槽遇上阴雨天就会心急如焚催马快行。

太阳快下山时,我忽然听到“呜呜呜”的汽笛声,就问父亲:“这是什么声音?”父亲告诉我是火车叫,一会儿就能看到火车了。走着走着随着咣当咣当的巨响,一条吐着白色烟雾的黑色长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飞驰而去,惊讶之余的我兴奋地高喊:“火车!”刘伯伯说:“快到旗下营火车站了。”我问:“我们就坐刚才那个火车吗?”父亲说:“那是货车,我们坐的是绿皮的客车。”

太阳落山了,我们终于到了旗下营,车倌儿叔叔把我们送到火车站,父亲和刘伯伯千恩万谢地与车倌儿五十六叔叔告别了一顿。五十六叔叔笑哈哈地说:“谢啥呀,都是乡里乡亲。你们快去买票哇,我们也该去铁业社跟前找店住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人真是淳朴、实在、真诚,我们坐了两天的马车,给予两个车馆儿的报酬只是在中午打尖吃干粮时的几个馒头。

父亲和刘伯伯领着我进了站房,记得站房里没几个人,我们很快就买好车票,在候车室坐了一个多时辰就登上了开往太原的绿皮火车。

那时候出门的人不多,上车后一排排的长条椅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我第一次坐火车感到很新奇,刚坐下就又站起来东张张西望望。忽然,咣当一声我一屁股蹲在座位上,感到火车开始慢慢地走开了。我还是好奇地把头伸向窗户向外看着,只看到外边的灯杆由慢到快向后倒着,倒着……一会儿的工夫,外面已是一片漆黑。车上的人们有的吆三喝四,有的靠着椅背打盹。我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想吐,父亲领着我跑进厕所,一顿呕吐把白天吃的干粮全倒进了马桶。回到座位上,父亲让我躺在椅子上,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躺了一晚上。

当我醒来时天已大亮,看到熙熙攘攘的人们坐满了所有的椅子,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乘务员手里提着个白铁皮大茶壶给人们倒开水,边倒边喊,让大家把水缸放好别烫着。父亲和刘伯伯也各自把自带的搪瓷缸摆放在小桌上,我们又把从家里带的干粮拿出来边吃边喝,我把头歪向车窗看着一排排不断向后倾倒着的树木和电杆……看着看着又有些头晕恶心,好在没吐,父亲提醒我不要向外看,否则会晕车。

在咣当咣当的火车上颠簸了一夜半天多,后半晌到了忻口火车站,我们背着行李下了车。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出生于1953年12月,1974年12月入伍,大专毕业,高级政工师,2013年从内蒙外贸退休,现常住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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