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赛萌/文 宋神宗年间，山东登州一女子名为阿云，为母服丧期间被许嫁给韦阿大。 韦阿大因相貌丑陋，一直遭未婚妻阿云嫌弃。一想到丧期结束，自己就要嫁给一个丑陋的老公，阿云就痛苦不已。 慢慢地，对未婚夫长相不满的阿云决定杀掉韦阿大，这样婚约就能作废。 一天夜里，阿云摸黑来到韦阿大家中，趁其熟睡，提刀对着未婚夫就是一阵乱砍，事后仓皇逃离。 或许由于紧张，或许因为没经验，亦或许夜太黑，阿云的乱刀并没有杀掉未婚夫，只是砍掉韦阿大的一个指头。 受伤的韦阿大报官，凶手阿云很快落网。 根据《宋律》，谋杀亲夫是重罪，要被判死刑。阿云是韦阿大未过门的妻子，适用该律，知县因此判阿云死刑，并上报知府核准。 案件被送往登州府，知府许遵阅览案情后很同情阿云，于是以阿云在守孝期间婚约无效，且后受害人未死为由，依照皇帝敕令得出“从减等断遣”的减刑意见，建议只判有期徒刑。 随后，许遵将案件上报大理寺，并提出减刑建议，请求核准。于是，案件得以进入北宋朝廷视野，载于史册。 最高审判机关审刑院和大理寺认为，阿云就算不是韦阿大的妻子，也是蓄意谋杀，应维持死刑判决。 许遵的判决，是考虑到皇帝敕令，法外开恩；刑部的终审，是维护宋律的威严，就事论事。两方争执不下，而且涉及到皇权与国法的冲突，最后将宋神宗本人也卷了进来。 请求轻判的王安石支持许遵的减刑建议，要求严惩的司马光则坚持处死，双方争执不下，神宗下诏同意王安石的意见。 皇帝都下诏了，可保守派朝臣为了维护礼法和法律，坚决不肯让步。不得已，宋神宗只得再招来翰林重议，结果均认同王安石所议。 可是，刑部仍然坚持否定宋神宗“敕贷阿云死罪”的终裁，并弹劾许遵徇私枉法。对此，宋神宗将许遵调入京城大理寺任职，表示自己的立场。 尽管皇帝一而再再而三表示立场，可朝臣却不买账，审刑院和大理寺的法官先后上书，逼得神宗第三次诏法官与王安石辩论。 不管王安石怎么说破了嘴，也不管宋神宗怎么暗示，法官们坚持不让步，必须判阿云死刑。 没办法，宋神宗只得亲自跳到台前，下诏“今后谋杀人自首，并奏听敕裁”，这引发了以司马光为首的士大夫强烈不满，刑部和御史台联合抗议，拒不执行诏书。 宋神宗感觉到形势过于紧张，为缓和对立矛盾，于是第三次下诏，废除前诏，并将阿云案再交中书省和枢密院同议，结果两派仍然无法达成共识。 最后，神宗大怒，将刑官刘述等六人罢免，并第四次下诏，强调宋律要服从皇命，即以敕破律。至此，阿云案终于了结，谋杀亲夫的阿云也免于一死。 阿云案看似微不足道，却将北宋满朝公卿卷入其中，皇帝先后四次下诏，司马光等大臣甚至不惜以死抗旨，其原因就在于各方对朝廷权力归属的争夺。 北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导致皇权无法彻底做主，宋神宗之所以不顾一切支持王安石变法，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借助于变革加强集权。 集地方之权于中央，集中央之权于中枢，集中枢之权于皇帝，皇帝乾纲独断，可变法还没开始，士大夫就开始抵制皇权干预司法，神宗岂会善罢甘休？ 不过，神宗救得了阿云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据说后来司马光复出，再审此案，依律将阿云处死。 五百多年后，乾隆皇帝看到这个案件后气得暴跳如雷，在《历代通鉴辑览》上御批写道：“小人肆毒，乃至是哉！” 只是不知道乾隆嘴里的那个小人，是坚守法律的司马光，还是帮皇帝集权的王安石？ 作者：胡赛萌，好果文化创始人，知名评论人，曾在新闻晚报、教育时报，新加坡联合早报等国内外知名媒体发表评论文章。公号：好果胡赛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