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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专程去浙江看望82岁的王老爷子。几年前我曾采访过他，写过一篇 驱火人 。就在上周日，他跟我说自己现在不能看病了，非常痛苦。 起先是一件好事，当地文化局准备把他的烧烫伤治疗技术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卫生局审查时发现，老先生没有行医资格啊......结果，非遗没申请到，反被勒令禁止行医。他说他睡都睡不着了，问我怎么办？ 前年，我刚送走孙曼之老师。因为 治了不该治的人，他被举报非法行医，一辈子治病救人的老先生一下子缓不过来，走了。 还有温州的 中医老炮儿潘德孚，也在八十岁时因为行医资格被令停诊。无奈之下，老先生去参加医师资格考试。在考场里看着试卷悲从中来，在空白处写了两首打油诗，拍案而走。半年后，潘老先生也走了。 这样的故事一再发生。有证行医照章办事没有错，可惜的是没有人躬身照顾到这些确有能力又想治病救人的老人。看他们一个个含愤而去，我于心不忍。 我还能做什么呢，也只有跑到他们身边，握紧他们的手，耐心倾听，记录下他们的故事。 四年前，王老先生就约我，“小黄老师，我还要看病二十年呢！你可以在八十岁的时候再来采访我一次。”老先生信心满满，“当然啦，如果你烧伤了，一定要来找我，我给你治！” 每隔一天，老先生准时给我发一条清晨祝贺信息，多到我都不太回复了.......如果出门，他更是会详细介绍自己去哪里遇见了谁。好像茫茫人海，生怕我忘记他一样。他的微信头像，还是我四年前为他拍的，那天他穿着一件新衬衫，衣服上还都是折痕。 再次来到王老先生家，满墙的锦旗都不见了，屋子显得空荡荡。老先生拿出自己正在读的中医基础理论，为了能够看病，他已经报考了中医师承特有专长考试，交了9800块钱。“如果这次考不过，我就一直考下去，考到一百岁也要考！” “有比你还老的人去报名师承考试吗？”我又想起潘德孚老先生。 “来没来不知道，听说有个86岁的，目前我是最老的一个”，说起这话，他的表情很复杂。 “我没读过书，一天书都没读过，基础没有啊，字都认识的，现在呢，bpmfdtnlgkhjqxzcs......我都会背的。” 我都不知道说啥了，只能打哈哈，“那你懂的比我还多。” “我都靠中文拼音，我会查字典，我读了7本字典.....但是我还不会写字。”说到这，他停了几秒钟，“我还是要证书，这次今年考不了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了再考，考到死为止！” 打开老先生整理的各种病案记录，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就像进到人间炼狱。各种烧伤、烫伤、炸伤......皮肉模糊鲜血淋漓，我这种胆量的人，都看得头皮发麻。经过七十多年的烧烫伤治疗反复实践，他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体系，疗效相当显著。 “都这把年纪了，也该休息安享晚年，让徒弟学生来治病。” 他摇摇头一声叹息。“我有过徒弟，不骗你的哦，骗我钞票的都好多！” “啥？！” “有广东佛山的，他想买房子啦，跟我借钱，借条也不写，借了以后就不来了。”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过一回，这次借钱的是当地来学习的人。后来，老先生再不带弟子了。 电话忽然响起来，老先生举起手机，说着说着，非常激动。是他女儿的电话，在跟他探讨不要再看病的事。“我不要做人这么难啊！我又没犯法，做了一世好事，弄到这个下场......” 如果你未来真的不能看病了，怎么办？ “我就是想看病！跟钱没关系。我13岁开始研究烧伤，看了73年的病了......”不能看病，他说自己的生活所有的欢乐，都被夺走了一样......“现在睡也睡不好，精神提不起来，自己就像生病了一样。”哎呀，这不就和失恋一样吗？ “我离开病人，就像失去了一切，太痛苦了......”老爷子眼圈都红了，眼泪开始在眼角打转。 “能不能求求卫生局（卫健委）开开恩，让我继续看病啊.....我不会治死人的，一个人死掉我早就不敢看病了，是不是？我赔不起啊......”他说自己这些年，无论多重的病人，都没有出现意外，而且治愈率百分之九十多啊.....“前阵子湖北十堰爆炸事故，要是烧伤病人都归我治就好了！我一个都不给他死。” 一说到治病，老先生又兴奋起来。“首先要绝对控制感染，感染必须要杀菌，我用干燥的办法......生发的东西不能吃，像牛肉、羊肉、狗肉、还有鸡肉、鸡蛋、橘子、香蕉、芒果都吃不得的，凉性的都好吃的，像梨、苹果西瓜都好吃......太阳晒不得！太阳晒了就上火......” “不能见光？”我终于见缝插针说了四个字。 “不能见光，光最厉害了，阴凉干燥的地方最好，空调最多是27、28度，不好太低也不好太高了，太高了出汗容易感染。不要出汗，不要碰到水，都是禁忌的。” 这不就是烧伤烫伤武林秘籍吗？老先生73年摸索的经验啊。 “身体的阴面阳面，阳面好的快，阴面好的慢，劳动人民好的快，不劳动人民好的慢。吃母乳的孩子比吃奶粉的要好得快......在家里的跟在户外工作的人也有区别，太阳光天天晒的人好得快，因为脸上天天风吹日晒所以皮肤不容易留疤的......” “治疗时候千万不能剥皮，只要一个血管破掉出血，马上有疤，这些都是禁忌，千万不要割气管插管、不要剥皮植皮、不要挂水，这些都是没意思的，还容易感染引发并发症，比如肾功能衰竭啊、肝功能衰竭啊，还有败血症啊，马上就死掉了。其实只要干燥就行了，这都是几十年摸索出来的。” 说着说着，老爷子终于高兴起来，“走，我做饭给你吃。”为了我的到来，他买了新鲜的排骨，还有西红柿。这把年纪，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给人看病，孩子们怎么劝阻都没用，以至于现在还一个人生活。 告别的时候，老先生依依不舍地送我下楼。合影之后他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 在院子里跑跑跳跳一圈，老先生得意洋洋把脸凑到我面前说：小黄老师，你说我可以看病看到一百岁吧？ 为中医写历史 为时代作见证 加入油多拉星球 跟油麻菜学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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