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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韵

 老树99 2021-07-13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纷纷扬扬的。

没有风,雪花在空中飘得有些悠然,如春天的杨花,轻柔而又洒脱。

渐亮的天光映着雪光,朦胧又有些神秘。屋顶上、树枝上都是雪,路也没有了踪影。一切,都统一着了素装,分不清平时的模样了。

故意选择了这样的天气出门,就是想好好地找一找冬天的样子。

城里的季节似是迷失了方向,偶尔露露头,又马上躲了起来,或是不经意间冲出来,弄得你惶然不知所措。

乡里的冬天,才真正的有冬天的样子。

            

街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有早起的人走过。墙边的草垛旁,几只没回家的鸡蜷缩着,鸡头插到了翅膀底下,身上落了一层雪。听到有人走过来,警觉地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房前屋后的树,早已经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冰冷的空中伸展成一幅剪影。繁华落尽,这绝然的真实有着一种慑人的震憾,让人一下子不能与往日的婆娑关联起来。可是,这份独有的韵致,却是其它的季节里永远也不会有的。这种赤裸的坦诚,除了一分坚韧,还有几分坦然和淡然。在这个季节里,任何的修饰都是多余的。

村子里静悄悄的,好似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村子就会热闹起来。

                  

“吱呀——”一声,有人家的大门开了,有人出来扫雪了。厚厚的狗皮帽子,长长的扫帚,“唰——唰——”,不紧不慢,很有节奏。

老太太站在门口,端着一瓢高梁,一边撒在刚扫出的空地上,一边“勾—勾—勾—”地唤着,长长的声调,像是一首没有词的歌曲。

声音落处,就见一群白的黑的花的公鸡母鸡半张着翅膀“咯咯,咯咯”地跑了过来,不停地啄食着地上的粮食。一只大红冠的公鸡,高傲地站在一边,漂亮的翎毛闪着五彩的光,在白雪的背景下,更显得十分的威武。它伸长脖子,高高地扬起头,发出了一天里最嘹亮的声音:喔——喔喔——接着就有其他人家的公鸡跟着叫了起来。村里一下子全都醒了过来。

不一会儿,有小孩子跑了出来,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一只黄狗跟在后面,高兴地蹦来蹦去,不时“汪汪——”地叫上几声。

麦秸笘的屋顶,雪落得平平整整的。灰砖砌成的烟囱,像是一个小小的塔楼,有点特立独行的样子。当堂屋里传来“咕哒——咕哒——”的风箱声的时候,炉灶里的柴火呼呼地响,灰白色的炊烟在乌蒙蒙的天空中缓缓地升了起来,夹杂着柴草气息的饭菜的味道就在村庄的上空慢慢弥漫开来。

                        

一直喜欢屋顶上的那缕袅袅的烟,每次看到都能体会到心里的暖。记得坐火车走在遥远的东北,本来有些疲倦而又无趣地看着外面空旷的田野,突然一个不大的村庄出现在视野中。傍晚的阳光,照着平的屋顶上还未化完的雪,一点淡淡的红光笼罩着,几户人家的屋顶上正冒着炊烟,在微微的风里摇摆着。心里在一瞬间如同化了一般,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小时候,去地里干活,老远看到村里冒出来的炊烟的时候,就知道该往家走了。回到家,家里有母亲忙碌的身影,还有饭菜的香。炊烟,在我的心里,成了家的象征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湿润的空气有些清冷。

                         

草垛上的雪很厚,尖尖的顶,像一把撑开的白色的伞。等到太阳出来,这些雪就会慢慢地融化,顺着谷草的笘子,滴滴嗒嗒地落下。来不及落下的,就会在笘子的谷草头上慢慢结成长长的冰凌,就像屋檐上挂着的那些似的。冰凌有长的,有短的,错落有致,如同按序排列的音符。有调皮的孩子,折一根长长的冰凌拿在手里,当成了作战的宝剑,一边挥舞,一边“杀——杀——”地喊,吓得鸡飞上了垛顶,黄狗躲到了一边。

让人充满了想象力的当属窗户上的冰花了。每天早晨,拉开窗帘,总会有一个奇异的世界在窗玻璃上展开。高高的树,伸展着的枝桠,密密的叶子,旁边是开得正旺的牡丹,或是菊花,或是桃花,说不定还会有几只振翅飞翔的小鸟。有时候,可能是一座高山,几块巨石,成群的牛羊……寒冷的天气把不同季节不同地域里的东西神奇地组合在了一起,无限地拉扯着人的想象力。有时候,趴在窗前,傻傻地看上好久,对那个冰雪的世界,无限地向往。

                      

不用担心中午的阳光会把这一切化为乌有,第二天的早晨,仍然会有一个精彩的世界出现在眼前。更何况,冰花化了,还有贴在玻璃上的纸花。红的绿的黄的纸花,是冬天里最耀眼的东西。纸花是奶奶剪的,奶奶剪纸花喜欢用大红的纸,奶奶说,红纸喜庆。奶奶剪的纸花有骑着麒麟的孩童,有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有瞪眼的老虎,有仰着脖子打鸣的公鸡,还有大红的喜字和福字……奶奶坐在炕头上,葫芦瓢里装着剪刀还有针头线脑,剪出来的纸屑落在腿上、炕上,剪好的纸花,我们一个一个地排开,满炕的热闹。奶奶不识字,奶奶的见识都在心里。

                       

而今,奶奶不在了,没有人再剪各种各样的窗花了,城里的房子,玻璃上也没有变换着的冰花,有时候,总觉得冬天里少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去村外走走吧。

河里的水早就结冰了,流动的水凝固成一面平整的镜子。阳光反射回来,晃着眼睛,青凛凛的。

     想起古人的诗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是古人玩得深沉,硬是把一江孤独挥洒得诗意盎然。无人垂钓的河面,多了许多的落寞,就连河边的树上,也不见半只雀儿。清冷的风似是冻住了脚步,无声无息,只有素朴的一面,呈现得一览无余。

那边有了一些喧闹,原来有几个孩子来滑冰。自己做的土划子,飞快地划来划去,木棍做的冰锥,扎的冰花四溅。空荡荡的冰面上,蓦地生动了起来。

                   

我抓了一大把雪,团成一个雪球,使劲地扔向远处。又抓了一个,扔了出去。许多旧时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着,撞得到处都是。那些过往,依然如当初一样的丰盈,在今天这样一个飘雪的日子里,仍能温成一壶陈年的酒,醉了这个冬天。这么多年了,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冬天,心里最难忘的依然还是故乡的风景。窄窄的胡同,低矮的老屋,随处生长着的树木,门口的草垛,草垛旁跑着的鸡和狗,还有那缕牵肠挂肚的炊烟,那些屋檐下晶莹的冰凌,玻璃上神秘开放着的冰花……并不富裕的生活里有着难以忘怀的温暖。

冬天的韵致,原来就在这些朴素的日子里。许多我们曾经无视的东西,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都变得无比的芳香。奶奶剪出的鱼儿扑愣愣跳跃在眼前,远不是那披着蓑衣的渔翁钓出无边的虚无;屋顶的炊烟,袅袅娜娜,却是最真实的烟火气息;鸡狗满地的街道,冰面上嬉闹的孩童,满满的都是生活应该有的景儿……

冬天的韵致,在于冬天成就的美丽,更在于人世生活的温暖。冬天的韵致,就在我们的心里。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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