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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锦纹探微 陈 彤 Chen Tong  摘要 本文深入解读了《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中仕女服饰及器物上的锦纹设计，对其形制、色彩规律及与《营造法式》锦纹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并尝试复原了部分锦纹图案。 关键词：宋徽宗，张萱，《捣练图》，锦纹，《营造法式》 一 《捣练图》简介 张萱，唐代画家，京兆（今陕西西安）人。玄宗开元十一年任史馆画直。工人物，擅绘贵族妇女、儿童、鞍马、花鸟等宫苑景物，画作线条细劲，色彩雅丽，开一时之新风。张萱所绘仕女形象雍容华贵，为盛唐仕女画的典范，对晚唐五代影响深远。北宋《宣和画谱》著录《明皇纳凉图》等四十七件，传世的仅《捣练图》与《虢国夫人游春图》，均为宋人摹本。 《捣练图》纵37.1厘米，横145厘米，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为中国古代仕女画之神品（图1）。  图1 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图中人物高不盈尺，然刻画精雅入微，唐人风神跃然纸上，令人叹为观止。卷前隔水细花黄绫上有金章宗题签“天水摹张萱捣练图”，后世鉴藏家皆据此定为宋徽宗摹本（图2）。  图2 金章宗瘦金体题签 或以为乃北宋画院高手所摹，非徽宗亲笔。此画原藏宋金内府，后流入民间，清初归高士奇，1912年为日本人冈仓天心购得并入藏波士顿美术馆，中华国宝从此流失海外。 练为生丝织品，初成质地坚硬，须经加工方可使用（包括沸煮、漂白、捣熟、熨烫等工序）。捣练之题南北朝时已见，北周诗人庾信有“北堂细腰杵，南市女郎砧” ，“并结连枝缕，双穿长命针”之句。唐王昌龄《长信秋词》亦有“高殿秋砧响夜阑”，“昭阳殿下捣衣声”等句。《捣练图》即为反映盛唐宫廷妇女捣练劳作的画作。全图人物大小十二，从右至左依次描绘捣练、织修、熨烫三组场景。右端四人，二妇持杵捣练，如舂米然，二妇直立稍息。中间两妇相向而坐，其一席毡理丝，其一坐凳缝纫。左端六人，二妇后倾张练，一妇持熨斗小心熨之，一少女以手托熨处，一女童嬉于练下，一少女蹲坐，执画扇扇银盆炭火。作者匠心独运，画面安排错落有致，动静相间，相互呼应，有一气呵成之妙。人物造型富于变化——坐立、高矮、向背，各具情态，栩栩如生。妇女体格雍容健美，端庄娴雅；用线工细柔韧，遒媚飘逸；赋色丰富细腻，艳丽清雅。 仕女云髻嵯峨，衣着为开元时宫廷嫔妃常服式样。沈从文先生言：“人多长眉秀目，高髻插小梳三五不等。除发髻小异，其余均与白居易诗《上阳人》所咏开元天宝间宫中便服相近”（《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成年女子小袖衣长裙（名拖裙或土裙），裙上束至胸，肩绕披帛，潇洒曼妙，颇具盛唐气象。女童则身着内裙，外穿长袍，中束腰带。诸人轻纱薄裙满布流行的锦纹，图案千变万化，色彩丰富醇和——纹饰之精雅可谓空前绝后，登峰造极。其中大撮晕染花缬（缬，印染花纹的丝织品。唐代流行蜡缬、夹缬与绞缬三种方法，画中为夹缬），龟纹锦，梭子式樗蒲锦（唐代遂州特产，因形如樗蒲，故名），皆属典型盛唐样式（图3）。  图3 《捣练图》服饰中的锦纹 此图虽为北宋摹本，然总体仍为盛唐面貌，是研究唐代丝绸纹饰的珍贵史料。部分图案还可与宋《营造法式》锦纹互相印证（参见拙文《〈营造法式〉彩画锦纹探微》），可见唐代对北宋纹饰影响之深远（为便于表述，本文将借用《法式》相关术语对《捣练图》锦纹进行解读）。 二 右起一人服饰锦纹 第一人背面而立，手扶细腰杵，略事休息。高髻，下穿绿色暗花拖裙、红如意翘头履，上着浅色暗花上襦及明花披帛（图4~8）。  图4《捣练图》右起第一人  图5 右一披帛及上襦  图6 右一披帛簇六球纹  图7 右一拖裙  图8 右一披帛簇六球纹 1 簇六球纹（披帛）
 图9《营造法式》净地锦簇六球纹（作者自绘） 2 柿蒂纹（上襦）
 图10《营造法式》叠胜平棊（作者自绘） 3 樗蒲纹（拖裙）
三 右起二人服饰锦纹 第二人弯身执杵捣练，深情专注。高髻，长裙、披帛皆浅色明花，上襦浅色暗花（图11~15）。 图11《捣练图》右起第二人 图12 右二披帛及上襦 图13 右二披帛鱼鳞纹、上襦圆花纹 图14 右二拖裙宝牙花 图15 宝牙花单元（作者自绘） 1 鱼鳞纹（披帛）
图16《营造法式》五彩装鱼鳞旗脚 （作者自绘） 2 圆花纹（上襦）
3 宝牙花（拖裙）
图17《营造法式》椽身碾玉装宝牙花 （作者自绘） 四 右起三人服饰锦纹 第三人侧立，与第二人相对捣练。高髻，下穿浅色明花拖裙（浅青裙带）、红如意翘头履，上着绿色暗花上襦及浅色暗花披帛（图18~21）。 图18 《捣练图》右起第三人 图19 右三披帛及上襦 图20 右三拖裙 图21 右三上襦樗蒲纹、拖裙鱼鳞纹 1 樗蒲纹（披帛）
2 簇六球纹（上襦）
3 鱼鳞纹（拖裙）
五 右起四人服饰锦纹 第四人正向，挽袖稍息，似略有所思。高髻，下穿青色暗花拖裙（粉红裙带）、红如意翘头履，上着粉红暗花上襦及浅色明花披帛（图22~25）。 图22 《捣练图》右起第四人 图23 右四披帛及上襦 图24 右四披帛团窠柿蒂、上襦圆花纹 图25 右四拖裙 1 团窠柿蒂（披帛）
图26《营造法式》团窠柿蒂 （作者自绘） 2 圆花纹（上襦）
3 圆花纹（拖裙）
六 右起五人服饰锦纹 第五人席地侧坐，凝神理线。高髻，下穿素白拖裙，上着水粉色上襦及深粉红明花披帛，所坐毡毯绿地暗花（图27~31）。 图27 《捣练图》右起第五人 图28 右五披帛及上襦 图29 右五披帛短梭身宝相花 图30 右五毡毯及理线座 图31 右五披帛长梭身宝相花及拖裙 图32 短梭身宝相花单元（作者自绘） 图33 右五毡毯及理线座 1 梭身宝相花（披帛）
2 樗蒲纹（上襦）
3 无（拖裙）
4 圆花纹（毡毯）
5 连珠纹、卷草纹（理线座）
七 右起六人服饰锦纹 第六人坐于锦凳，高髻，全心贯注缝纫。高髻，下穿浅色明花拖裙（红裙带）、红如意翘头履，上着素白上襦及水粉色披帛（图34~40）。 图34《捣练图》右起第六人 图35 右六披帛及上襦 图36 右六拖裙 图37 右六拖裙团窠柿蒂 图38 团窠柿蒂单元（作者自绘） 图39 右六坐凳 图40 丁字单元（作者自绘） 1 无（披帛）
2 无（上襦）
3 团窠柿蒂（拖裙）
4 丁字（坐凳面）
图41 《营造法式》碾玉装曲水 （作者自绘） 八 右起七人服饰锦纹 第七人为蹲坐少女，环髻，右手执团扇扇炉，左手挡面避热。下穿浅色明花内裙、灰色平头鞋，上着粉红抹胸，外穿青色长袍（粉红腰带）（图42~43）。金银花银炭盆錾刻方柿蒂及八入圆花纹（图44）。 图42《捣练图》右起第七人 图43 右七长袍 图44 右七内裙六合如意团窠 图45 六合如意团窠单元（作者自绘） 图46 右七金银花银炭盆 1 无（长袍）
2 六合如意团窠（内裙）
图46《营造法式》团窠宝照 （作者自绘） 九 右起八人服饰锦纹 第八人背立展练，高髻，下穿浅色明花拖裙（青裙带），上着浅色暗花上襦及粉红暗花披帛（图47~53）。 图48 《捣练图》右起第八人 图49 右八披帛 图50 右八上襦龟纹 图51 右八披帛圆花窠、拖裙樗蒲纹 左图52 圆花窠单元（作者自绘） 右上图53 龟纹单元（作者自绘） 右下图54 樗蒲纹单元（作者自绘） 1 圆花窠（披锦）
2 龟纹（上襦）
图55《营造法式》玛瑙地 （作者自绘） 3 樗蒲纹（拖裙）
十 右起九人服饰锦纹 第九人为年幼女童，朝天髻，下穿浅色明花内裙、浅青平头鞋，上着粉红地暗花抹胸，外穿粉红暗花长袍（浅腰带）（图56~58）。 图56 《捣练图》右起第九人 图57《捣练图》右九长袍 图58 右九内裙 1 四入（长袍）
2 族六雪花（内裙）
图59《营造法式》簇六雪花平棊 （作者自绘） 十一 右起十人服饰锦纹 图60《捣练图》右起第十人 第十人左手承练，右手执铜熨斗，屏气凝神，至轻且慎。高髻，下穿橙色暗花拖裙（白裙带）、红如意翘头履，上着浅色明花上襦及披帛（图60~62）。 图61 右十披帛及上襦 图62 右十披帛簇六球纹、上襦簇十二球纹 图63 右十拖裙 1 簇六球纹（披帛）
2 簇十二球纹（上襦）
3 六合如意团窠（内裙）
十二 右起十一人服饰锦纹 第十一人为少女，环髻，下穿浅色明花内裙，上着浅色暗花长袍（浅色明花腰带）（图64~66）。 图64 《捣练图》右起第九十一人 图65 右十一长袍 图66 右十一长袍及内裙 1 菱形簇花（长袍）
2 族六球纹（内裙）
3 鱼鳞纹（腰带）
十三 右起十二人服饰锦纹 第十二人挺腰展练，身体后倾。高髻，下穿青色暗花拖裙（白裙带），上着浅色明花上襦及橙色暗花披帛（图67~69）。 图67 《捣练图》右起第十二人 图68 右十二披帛、上襦及拖裙 图69 右十二拖裙菱形簇花 1 圆花窠（披帛）
2 族四球纹（上襦）
3 菱形簇花（拖裙）
十四 结论 《捣练图》人物衣饰共18类锦纹（括号内为小种），包括：簇六球纹（3）、柿蒂纹（1）、樗蒲纹（5）、鱼鳞纹（3）、团花纹（5）、缠枝花纹（1）、团窠柿蒂（2）、梭身宝相花（1）、丁字（1）、六合如意团窠（1）、团花圆窠（2）、龟纹（1）、四入圆花（1）、簇六雪花（1）、方胜花（1）、簇十二球纹（1）、菱形簇花（2）、簇四球纹（2）。题材丰富，包括植物纹、动物纹、几何纹、云纹等。组织形式为四方连续或二方连续，多采用几何形骨架线。具体纹饰色彩设计，构思天马行空，细节精微考究，唐人包容万象、富于生命活力的精神品格跃然纸间。《营造法式》小木作、彩画作锦纹与之仍有许多近似之处，可见唐代丝绸艺术的深远影响。 全卷人物衣裙整体色彩设计亦颇具匠心。简言之，可分为艳地暗花（艳地即青、绿、红、橙四色）、艳地无花、素地浅明花（素地即白地、浅粉地）、素地无花四大类——而无艳地明花（表1、表2）。明花纹饰，总体以五彩浅色间装（《营造法式》五彩净地锦团窠之内赋色亦用此法），色彩深浅变化极为微妙自然。暗花施于艳地，故多用深色（如青、绿、红）与破色（如金、黑、白）。 表1《捣练图》成年女子服饰搭配
表2《捣练图》少年女子服饰搭配
妇女上襦、披帛与拖裙三件服饰至多取二艳地，又至少有一饰锦纹，少女亦相仿。通过巧妙的穿插组合，使众多人物色彩既和谐统一，又富于变化。服饰搭配注重艳与素、冷与暖、深与浅、显与隐、繁与简的对比。《捣练图》全卷洋溢着低调的华贵之气，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永恒之美。画中锦纹品类之丰富、图案之精妙、色彩之雅丽，气韵之灵动，可谓超迈千古、妙入毫巅——反映了盛唐高贵的丰沛之美与惊人的创造力，唐代丝绸登峰造极的艺术成就于此可见一斑。 《捣练图》 锦纹复原图 （作者自绘，2016） 附图1《捣练图》右起第一人披帛簇六球纹锦 附图2《捣练图》右起第一人上襦柿蒂锦 附图3《捣练图》右起第二人披帛鱼鳞锦 附图4《捣练图》右起第二人上襦圆花锦 附图5《捣练图》右起第三人拖裙鱼鳞锦 附图6《捣练图》右起第四人上襦圆花锦 附图7《捣练图》右起第九人长袍四入锦 附图8《捣练图》右起第九人内裙簇六雪花锦 附图9《捣练图》右起第九人腰带方胜花锦 附图10《捣练图》右起第十人披帛簇六球纹锦 附图11《捣练图》右起第十人上襦簇十二球纹锦 附图12《捣练图》右起第十人拖裙圆花锦 附图13《捣练图》右起第十一人长袍簇花锦 附图14《捣练图》右起第十一人内裙簇六球纹锦 附图15《捣练图》右起第十一人腰带鱼鳞锦 附图16《捣练图》右起第十二人上襦四斜球纹锦 陈彤绘制 -END- 本期编审/杨 红 排版设计/顾思宁 图片/全文图片由作者陈彤提供 更多精彩扫码关注 欢迎古建彩画爱好者投稿！✨ 木衣锦绣 | 一个只做学术的公众平台 中国建筑彩画公众交流专业平台 此平台意在为彩画研究者及爱好者 提供国内外建筑彩画领域 交流与合作的最新前沿成果 微信公众号：muyijinxiu 新浪微博：@木衣锦绣官方微博 QQ：yh1910555948 信箱：yanghong960518@163.com 点击下方链接，查看往期精彩内容 2021年推文链接 知识讲堂 1.木衣锦绣2021年第二期：知识讲堂（一）故宫色彩之旅活动实录 2.2021年木衣锦绣第七期知识讲堂（二）宁寿宫花园建筑彩画所体现的设计思想 3.2021年木衣锦绣第八期知识讲堂（三）宁寿宫花园建筑彩画所体现的中外文化交融 4.2021年木衣锦绣第十一期，知识讲堂（四）：宁寿宫花园建筑彩画所体现的南北方文化交融 学术论文 1.2021年木衣锦绣总第一期，学术论文（一）：《营造法式》斗栱等名件彩画探微（上） 2.2021年木衣锦绣第三期学术论文（二）故宫养心殿区建筑彩画历史信息的探讨 3.2021年木衣锦绣第四期学术论文（三）中国传统色彩体系建构新探 ——基于文献、实物和技艺的色彩量化分析与色谱生成实践 4.2021年木衣锦绣第五期学术论文（四）古建筑避蠹研究初探 —以故宫养心殿内檐糊饰为例 5.2021年木衣锦绣第六期学术论文（五）“不能转动的转轮经藏” 一种“互动式建筑”的变迁 6.2021年木衣锦绣总第九期，学术论文（六）：山西壶关上好牢仿木构砖雕壁画墓的装饰与色彩 7.2021年木衣锦绣第十期学术论文（七）：浙江江山传统宗祠建筑油饰彩画调研 2020年全年推文 知识讲堂 1.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一期：《上新了·故宫》第二季第九期节目知识点补充 2.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二期，知识讲堂（二）：《营造法式》彩画颜色及颜料术语辨析（上）——总述、与“金”有关的术语 3.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三期，知识讲堂（三）：《营造法式》彩画颜色及颜料术语辨析（下）矿物颜料、有机颜料、化学颜料、混合颜料及辅料 4.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四期：知识讲堂（四）宁寿宫花园独此一处的龙和玺彩画 5.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五期：知识讲堂（五）山西永乐宫三清殿、纯阳殿梁栿彩画构图与纹样试析 6.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七期：知识讲堂（六）山西芮城永乐宫三清殿、纯阳殿藻井初探 7.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八期：知识讲堂（七）《营造法式》彩画作相关部分点校 上篇 8.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九期：知识讲堂（八）《营造法式》彩画作相关部分点校（下） 9.2020木衣锦绣总第十三期：知识讲堂（九）故宫长春宫游廊彩画小样制作纪实--纪念紫禁城建成600年 10.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十五期，知识讲堂（十）：《上新了·故宫》第三季第八期节目知识点补充 学术论文 1.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六期：学术论文（一）三希堂的金廷标贴落画 2.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十期：学术论文（二）《营造法式》平棊形制及彩画探微 3.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十一期：学术论文（三）故宫养心殿明清建筑彩画模拟复原实验探究 4.2020年木衣锦绣总第十二期：学术论文（四）王仲傑：百年来古建筑彩画调查研究进程管窥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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