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父亲

      2019年6月19日中午，患心肌梗塞的父亲，因怕影响我和哥哥的工作，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看到哭成泪人的母亲，再看看停止了呼吸的父亲。一种从未有过的伤痛涌上心头，我，彻底成为了一个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

      我家在村上属于外来户，起初爷爷弟兄三人来到村上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后来经过打拼才勉强有了栖身之所。父亲生于1951年，年少的他常常是吃不饱、穿不暖，还受村人欺凌。为了改变现状，父亲努力学习，成为了村里唯一一名舞阳四中的学生。上学期间，由于没钱买饭，父亲常常带着奶奶给他准备好的红薯干，步行往返百里去上学，回来后，非但得不到祝福与帮助，还时常受到他们各种名义的批斗。年纪轻轻的父亲就这样，经常被十几个人关在一个屋子里推来推去，甚至是拳打脚踢，直到父亲鼻青脸肿，他们才善罢干休。在那个无法哭诉的年代，血气方钢的父亲不得不辍学，可他始终挺直腰杆，不向恶人低头，坚强地生活下来。

       爷爷去世后，二十来岁的父亲开始独自支撑门户，一边赡养奶奶，一边养活两岁大的哥哥和刚出生的我，还要腾出时间照顾伯父。可怜的父亲常常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在我们面前，从不抱怨，始终以阳光的心态生活。后来，他主动把老院让给了单身的伯父，由于没钱送礼，新宅一直批不下来。最后，迫于舆论，村委才勉强划了一块水塘边的地给父亲。根基扎好后，门前两步就是深几米的大水塘，很难盖房居住。父亲把委屈咽在肚里，硬是用架子车，一车一车地拉土填满了整个水塘，形成了我们现在的院子。

      后来，哥哥和我开始上学。为了让我们有个好的未来，父亲常常搂着我们，给我们讲题，教我们学习。每到晚上，他就会给我们点亮煤油灯，守在我们身边，给我们讲古代先贤们读书学习的故事，用他所学的知识，辅导我们弟兄和邻居家的孩子学习。直至他去世前，常态化义务辅导村里学生学习的习惯还一直未曾间断过，很多学生因得到他的辅导而成绩得以提高。当他受聘于村小学任数学老师的五年期间，他呕心沥血，用毕生所学，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中，所教学生成绩连续五年位居全乡前列，多次受到乡教办的表扬。2018年，他还自告奋勇地结对帮扶杨庄乡毛庄村小学三年级学生黄依琳同学。

      父亲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刚板直正，从不沾人便宜，远近闻名，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他常常教育我们要以宽广的胸怀对待别人。面对当年批斗他的人，父亲选择用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每当他们有病时，父亲就会主动带着礼物去看他们，陪他们聊天，以德化怨。当邻居谁家有争吵时，总会找他去协调解决。当发现小商贩多找他钱时，就不顾严寒，骑车十几里，亲自送还到商贩手中，感动的小商贩连声道谢。

       父亲异常吃苦。由于我和哥哥上学，仅靠家里的几亩薄地入不敷出。他就随着村里的建筑队，早起晚归地打工。他没有技术，只能在工地上搬砖、搅拌和运送沙灰，干最重最累的体力活，天热时浑身汗透，天冷时冻伤累累。可是他为了不让我们缀学，硬是咬紧牙关撑了下来。为了省钱，他从不乱花每一分钱，一辈子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更不让我们给他买衣服。直到去年秋天，送我侄子出外上学，他才唯一一次穿上了哥哥给他买的新衣服。过度的操劳，让他积劳成疾，高血压、心脏病、偏头痛、牙痛等，时常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然而，他总是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仅仅只是为了给我们钱，不让我们担心。

       我上高三那年，由于临近高考，功课非常紧张。为了不影响我学习，父亲常常带着七八十斤的粮食，骑行二三十里路，给我换饭票吃，并捎来一些换洗的衣服。然而，一天中午，温度高达38摄氏度，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门卫说有人找我，我第一感觉是父亲又来给我送饭票了。可到门卫室一看，原来是舅舅，他说，父亲病重不能来，托他给我送生活费。接过舅舅手中的生活费，一种难以言表的苦痛涌上心头，我在教室里再也待不下去，匆忙请假一路哭一路奔跑着回家。刚近家门，只见那么热的天门窗竟然封闭的紧紧的，没有一丝生机。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我连忙推门进去，只见屋内异常黑暗，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母亲坐在一边，示意我慢慢坐下。父亲见我回去，勉强支撑着用异常微弱的声音说“快出去，别传染住了”。一名简短的话，包含了父亲对我深深的爱。母亲对我讲，父亲得麻疹病已经几天了(这种病在今天很容易治，但在当时却很难治，特别是成年人患病)。当父亲感到难以忍受时，才勉强同意让母亲送他去医院治疗。期间，父亲为了不耽误我们的学业，没有让母亲告诉我和正在上大学的哥哥。

   母亲拉着架子车把父亲送到医院时，父亲的身体已是凉到了膝盖以上。医生接诊后，说什么也不让住院，一个劲儿地让母亲把父亲拉回家去。母亲强忍着悲痛，把父亲从医院拉回。也许是父亲舍不得我们，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每次迷迷糊糊中，总是念叨着我们的名字与学业，清醒时，更是嘱托母亲不要告诉，好让我们安心学习。

      前些年，父亲一直感到胸闷，好不容易才劝说他进行了检查，诊断结果为心脏病。我们给他买了很多药，常劝他要注意多休息，按照吃药，并要求他和我们住在一起，方便照顾。可他非常要强，坚决不同意。谁曾想到，不幸渐渐来临，而我和哥哥却浑然不知。6月19日中午十一点四十分，父亲感到身体不适，且胸闷厉害，给母亲打电话说他又犯病了，并再三不让母亲给我和哥哥打电话，怕影响我驻村工作和哥哥教学。电话未完，那边已是没了声音。等把他老人家拉到医院抢救时，病情已是很严重了，医生诊断出是心肌梗塞，输上氧气后，已堵了大部分，转院途中，不幸去世。临终前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不得告诉我和哥哥，不能影响我们的工作。

      就在父亲去世前的18日晚上，我接到乡里的电话，说是快要进行人居环境观摩了，让我把爷爷帮解放军刺探情报，在老院剿匪的故事写出来，制作成板面。当时，我刚接到驻村任务，有很多工作要做，就给父亲打电话让他老人家整理。他二话没说，提笔就写，并把写成的稿子传给我。传给我时，他老人家还一再嘱咐我把爷爷的名字隐去，只保留解放军的名字。我知道这是他一贯低调的作风，可为了证明故事的真实性，我告诉他说爷爷的名字一定要保留时，他还一个劲儿地埋怨我。谁曾想，这竟然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交流。

      父亲对母亲很好，他常说，母亲不识字，要我们多体贴和细心照顾母亲。老夫老妻了，他还常常读书给母亲听，并手把手地教母亲写字，告诉母亲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如何给人视频通话等。一辈子他没有给母亲红过脸，常常是哄着母亲，让母亲开心。别人给他的礼物，自己从来不舍得吃，总是留给母亲和我们。

      父亲特别识大体，从不在外人面前批评人。小时候的我们，特别贪玩，常常是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疯玩，他找到我们时，总是满脸带笑地把我们带回家，然后耐心地给我们讲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将来过上好日子，为社会多作贡献。记得有次邻居拿着一百元假钱去找他换钱，他只是浅浅一笑，把真钱换给了邻居。他说，那一定是急着用钱，要不，也不会拿着假钱去找他换。那是一颗多么朴实的心呀！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从晚上十一点开始写，当写完这些文字时，已是零点二十六分。窗外，异常的寂静，父子之间血脉相连的亲情激励，相互延展链接，才会让乡愁里的故土，成为我们回家唯一的路。思念如藤，当我真正懂得父亲，明白他老人家在我们弟兄成长的岁月里默默地付出时，是从他离开我们之后。我一直从内心祷告：如果有来生，我还希望做您的儿子，为您尽那份没尽完的孝。

       父亲用爱丰富了我们的精神和灵魂，给了我们一种无法忘却的、伟大的父爱；父亲的言行一直影响着我们，激励着我们脚踏实地、不断前行。

  亲爱的父亲，儿子虔诚地祈祷天国里永远充满阳光、书香四溢，让欢乐和幸福长伴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