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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薄情的世界痴情地活着

 湘江一叶舟 2021-07-18

人生如同四季,少年是春天,满腔的情欲如江河暴涨、泛滥,呼吸与言语都带着春风暖阳般的温柔与美好。中年如夏天秋天,有生机也有灰败,像半生半熟的庄稼,喜忧各半,又像一部情味盎然的小说,有跌宕起伏,也有凄然寥落。而晚年是冬天,只剩下枯枝一般的身体,却要独自面对寒冷和冰雪,儿女再多,再好,谁又能代替自己身心的疼痛。

造物主赐予我们生命,却又要让我们无可奈何地去接收时光的安排,从青春少年到垂垂暮年,从生到死。如果,单单从光阴的角度来观照人生,的确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薄情意味,让人无法抗拒。

记得在一本书上读过晚年的张爱玲,惨景着实令人唏嘘。尽管曾是不可一世的才女,凭借奇装异服与妖娆文字轰动过上海滩,但年过古稀,她已是廋骨嶙峋,晚年的日常不过是早上出门去看病,坐半天的车,再等上两三个小时,黄昏时回到家,屋里没有烟火气,只有数不清的纸药袋子,一口气微微地喘着,不知道能否能熬过漫长的一夜。英语有谚云:“没有人是座孤岛。”而张爱玲却说:“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一座孤岛。”

晚年的张爱玲,有一部绝笔之作,叫《对照记》。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书,里面,有一些代表她生命片断的老照片,还有一些沧桑感十足的说明文字。在这部书里,她对自己一生的三个阶段做了点睛式的总结。在说到晚年时,是这样写的: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伤感,是在意料之中的;但那种急促的感觉,却出人意料。

物质的世界、现实的世界,她不能控制;而自己的精神世界,是可以由自己主宰的。晚年离群索居的张爱玲,依然用笔下不断流淌出来的文字,一直占据着华文世界不可忽略的一席之地,仅仅靠写作拿到的版税,就足以成为她晚年得以平静隐入“孤岛”的保障。

爱人背叛,半生孤独,张爱玲的世界充斥着与常人一样的薄情寡义,但凭借对文字不曾衰减的一份痴情,张爱玲向世人绽放了她一生的芳华。

当然,我们都成不了张爱玲,但是,至少,她告诉了我们,无论这个世界待自己多么冷漠多么薄情,唯有对自己钟爱的事物所保持的一份痴情,永远不去轻易丢弃。唯有这样,才不会将自己的一生彻底辜负。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永远把艰辛的劳动看作是生命的必要,即使没有收获的指望,也心平气和地继续下去,坚持做自己热爱、相信的事,假以时日,总会有一些回报。

所谓坚持,所谓热爱,说的其实就是对一些人一些事的痴情。一生痴情地爱一个人,获得的是心灵的满足,灵魂的寄托。一生痴情于某一件事,不管最后取得多大的成绩,至少,不会在生命行进的过程中,产生虚度光阴的自责,即便走到了世界的尽头,也不会有太多的悔恨。

近日读文风简约、意境高远的文学大师孙犁的作品,不由得被他对书的痴情深深打动。他在文章中说:在同口教书时,小镇危楼。夜晚,校内寂无一人,萤萤灯光之下,一板床,床下一柳条箱,余据一破桌,摊书苦读,每至深夜,精神奋发,若有可为。

因为这样一种痴情,孙犁成了现代文坛的一面旗帜。

更多的时候,所谓的痴情,其实就是去找到一种对抗这个薄情世界的方法。比如,残疾作家史铁生在诗歌《遗物》中写道:如果清点我的遗物/请别忘记这棵老树/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森林/从那儿轰然扩展/我的希望/在那儿生长又在那儿凋零/萌芽、落叶都是我的痴情……

因为对一棵树,对它的萌芽与落叶的痴情,在一定程度上,让史铁生对饱经磨难的人生,生发了一线希望与信念。

人生四季,我们终究要在爱情的尾声中告别,在平庸的余生中枯萎,而心灵的山坡上,那些痴情不改的事物,将会被情感的雨水浇灌,愉快地盛开着,永远不会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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