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彭谈老生的发声和气息

《京剧生行名家谈戏实录》一书中有 25 位京剧名家的口述，他们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京剧生行艺术的特点、内涵与本质，无论是流派的传承、表演的创新，还是对细节的琢磨，都会令人为这门内涵丰富的艺术惊叹，都会对京剧大师们的敬业与专注肃然起敬。这里，我们将选取与谭派、余派、杨派有关的章节陆续奉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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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编著刘连伦先生，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京剧编、导、演、史论研究者。1958 年开始从事京剧事业。近 30 年来在中央电视台戏曲栏目担任策划、撰稿、编导。参与策划的专题片《戏班》《跟侯宝林听戏》《人民艺术家赵丽蓉》《老外学京剧》《少儿学京剧》等获得多种奖项。独立编、导电视专题片上百部，代表作品有系列片《名人之后——梅兰芳的子孙们》《名人之后——程砚秋的子孙们》《盛世梨园谈往录》等；专题片有《北京曲剧大师魏喜奎》《菊坛耆宿新艳秋》《海峡两岸梨园情》等。撰写的传记文学有《张建国出道》《粉墨丹青梨园客》《王月楼传奇》《女猴王俞鉴》等多篇，出版有《玉音响四方——李鸣盛》《百岁奇人宋宝罗》《菊苑双葩  慧丽同芳  李慧芳李丽芳》(与王军合作)、《菊圃钩沉中华戏曲专科学校谈往录》（与张彩虹合作）等著述。

杨乃彭先生

戏曲演员除了要有一副透彻明亮的好嗓子，还要学会吐字、发声、行腔、归韵等技巧，其中如何发声、用气是两门非常重要的基本功。

杨乃彭先生说：老生的声音，包括老生的扮相，我觉得都挺难的。它为什么难呢？老生的声音和扮像的特点是素声素面，声音不能过多地装饰。旦角是用假声唱，花脸的唱也有一种花脸的装饰音，老生不行，老生 85% 以上的声音靠演员的本声。如果老生的声音有过分的装饰，那一定不是老生，所以既要在用大量本声的情况下又要唱好听了，就是件很困难的事。这跟天然条件分不开，有的人声音很宽厚，有的人声音很狭窄，有的人声音听起来很好听、很悦耳，有的人就有几个音听起来不舒服，所以这给演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老生的声音发展到今天有很大的变化，过去的老生调门一定是正宫调，使得老生的声音很尖、很窄。因为如果不窄就够不到那样的高度，所以过去的发声方法跟现在有很大很大的区别。

我觉得杨宝森先生的声音是老生声音的一个分水岭，他在这方面的贡献非常大。大家总觉得杨派的唱腔很有韵味，非常喜欢他的这种风格，这其实跟他的声音是分不开的，没有他的声音就不会有他的韵味。从杨宝森先生开始，老生一改过去的那种很窄很尖细、调门很高，甚至有点捏、有点儿往后躺的发声，他把声音打开了，而且把声音送出去了，因为他的气息是最好的。

我从杨宝森先生、裘盛戎先生、李多奎先生身上得到的益处最多。唱分好几种：歌唱、哼唱、吟唱，另外还有吼，我觉得京剧属于歌唱。老生要歌唱，不能哼唱，更不能吟唱。京剧的发声，第一需要演员有自己的天赋条件，在这个基础上一定要找到科学的发声方法，它和你的功力是相辅相成的，这两者互相起作用。功力越好，你的发声越正确。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也走过弯路，但是我最后发现它也是很玄妙的、很虚无的。它不像京剧的身段可以下手调整，可以掰弄，比如你膀子不行、腿不行、腰不行、肩不行，这些都能下手去调整，可声音调整不了，气息用得不对，哪儿不对？都在里头看不见。

老生的发声一定要打开，位置要高，所谓打开是打开你所有的共鸣腔，比如说口腔、鼻腔、头腔、胸腔或者腹腔。过去老先生老说脑后摘音，其实这个声音说起来玄妙，它的位置不在额头，而在头上方。比如说《伍子胥》里“周文王为江山费尽心机”，音在脑后，不是说像有的人理解的就单纯在鼻腔靠前的位置。如果声音真正地鼓楞起来，发音是鼓的，是丰满的，所以一定要知道发声位置在哪儿、有几个共鸣点。我们老生的发声绝对不是只靠一个声带，而是几个共鸣腔共同协作，如果共鸣腔没打开，嗓子一定是窄的、细的，打开的一定是有限的，声音传不远。所以打开你所有的共鸣腔，让它们都发声，这样就减轻了声带的负担、声带的压力。如果你光用嗓子拼，再好的嗓子最后也会被拼坏，因为它的承受力是有限的。

另外再说说气息，我发现很多老生演员的用气是不对的，用搞声乐的话来讲，就是气太浅。气浅的含义就是气在上面浮着，底下的气用不上。你的气息定要有一个支点，凡是你觉得使不上劲的时候，那就是没有支点，没有支点的气息是顶不住声音的，是控制不住声音的。不同的音高支点不同，不是一个支点就能解决所有的音高。不同的音高气息放的地方也是不同的。为什么好多人唱到低音的时候声音就不实了，就飘起来了，或者没有声音了，声音颤了？因为它没有支点了，气息放的地方不对了。比如说《伍子胥》里有几句【反西皮】唱腔很难，“子胥阀阅”的气息在一个地方，“门楣第”音调变高，气息要换位置，支点要换位置，不然是支不住它的。“门楣第”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像咱们讲话一呼三叹的意思，很感慨地就出来了。“沉海底”是一个很低的腔，“沉海底”这个音阶已经到最下边了，唱到中间的时候，气息要换位置，否则后面音就下不来了即使能唱下来，声音也会不实。所以在声音上来下去摆动的情况下要能够很好地控制气息的位置，气息的位置要换位，但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气息的位置分成三处，胸腔是一处，腹腔是一处，丹田是一处，这三处位置要搞清楚，什么音节用什么位置来支持你的气息。

《空城计》“城楼”这一场是戏核了，观众很熟悉，又非常重要。诸葛亮心情非常忐忑地站上城楼，“我本是卧龙岗”这一段【三眼】要唱得沉稳大气，诸葛亮的心情看起来是非常镇定的，而且要唱得略带潇洒劲儿，但是不要表现得那么强，要沉稳，要静下来，要有他的气魄，要有诸葛亮胸藏百万雄兵的派头，所以头一句是非常重要的。要运用好自己的气息，这种气魄如果没有气息的支撑是达不到的。“我本是卧龙岗……”这个唱要有气魄，派头要大一点儿，但也不要唱得那么帅，不要唱得那么华丽，就把应有的气魄唱出来就行了。“散淡的人”送到气息完，要神完气足地把这句保持住，其实就是演给司马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