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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变脸

 文学顾事 2021-07-27

变脸

文/王瑜

        定国经人介绍,来到一家私营针织小厂打工。
       之前,老板娘象问小学生似的问他读了几年书什么毕业,说得一大堆,定国想了想,还是拣主要的回答,本是科班出生,年纪有点大,这里是服装加工集散地,没有适合他的专业,不会上机只能干打杂苦累的活,唉,狗眼看人低,此一时彼一时,还是说低点好。于是他回答了一句:初中毕业。
       话音刚落,老板娘又来了,抛出一句:英语懂一点吗?会记帐拷布吗?
       定国听了不耐烦,想想不就是打杂嘛,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干什么,真是庙小道具多,虎落平原犬也欺,嫌起老板娘怎么这样啰嗦,说小儿科的事,但还是控制心情答道:懂点,记帐拷布慢慢学。
       老板娘鼻子抬得很高,轻蔑地说了一句:拷完布还要打包。
       定国听了,啊了一声,又想起好友之前说的话,这是小厂不成文的规矩,管理人员一人干两人的活,工资拿得少。你不做别人做,现在市场疲软,找份工资爽的厂难。定国斜看了一下老板娘,说:可以。

       老板娘那绷紧的脸上有点松动,如同冻着的厚土被犁过似的,闪动着一条条明沟,从心里极般不配,虽五十开外,但看上去像个阎婆,转过身也要抖落一下她的轻妙,高跟鞋点着地板,打磨发出嚓嚓的响声,扭着雍肿的屁股,象蛇形似的往办公室赶去。
       老板娘一走,接着一位年轻人走过来,经介绍才知是老板娘的儿子,细细的眉毛,白晰的脸,架着一副眼晴,讲话很神气。
       他同定国没多说什么,最后说了句明天准时上班便上楼去了.
       定国仍站在这里,心想这那是工厂,分明是家庭作坊,录用工人不填表,讲话象审讯犯人似的,语言那样生粗,硬梆,无一点人情味。
      第二天,老板下来了,看上去五十有几,肥厚的脸上挂着一幅眼镜,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有点像电影中的汉奸,由于吸烟多,嘴上露出排排黄牙,挺着鱼肚,身体矮小,象无座力后炮似的,走路如同企鹅,一颠一颠的。
      这就是老板?来不及定国多想,老板已经到身边,把计划单递了过来,指着前面的堆积如山的毛坯布,启动厚嘴唇,声音象打雷似的讲道:这里的布按计划表拷。说完,表放在桌上,走了。
       定国没有拷过布,仿佛进了大观园——头一回,不知从那里下手,只好硬着头皮请教厂里老皮。听说老皮在这厂做了十几年,自然对针织的东西见多识广,虽然厂里换旗改面,撤下老板多个,但老皮有他的吸附性,挨得住老板骂,受得了气,还会象狗一样揣摩老板的气味,颇得老板欢心,才留了下来。

       定国拿着单子请教于他,他开始心高气傲地看了一下定国,丢了一句:你不会看单子。
 

     当头泼了定国一盆冷水,定国仍咬住不放,俨像小学生似的,真诚地对老皮说:你是师傅,初来不久,不知厂里拷布的规矩,想听听你的意见与方法。
       老皮听了嘿嘿一笑,意见与方法谈不上,干这项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关健要思路清晰,理清单子,分好缸号,从合约号,颜色,克重到门幅,仔细核对,不能麻虎,尤其是色号,不能错。
       定国不时点点头,对对单子,果真如此。并对老皮说了句:谢谢师傅指点,使我茅塞顿开,默记于心!
       老皮听到定国的一番肺腑之言,扬起头,说了句相互学习客套话走了。
       老皮走了,定国下手有方向了。开始拷时很慢,生怕会拷错,加之老板时不时的过来,瞅着看这看那,无形中增加了心理压力。
       问题来了,有时门幅与克重对不上,定国只好讨教老板,老板哽着喉咙拉起脸叫道:门幅上去了,克重也要上去。
       定国问道多少?心想,讲得太模糊了,要具体的。多了少了都不行。到时客户追问下来谁负责。
       老板用手扶了一下眼晴,从镜片的弧光中,看到那双盯住的双眼,有点温火,脸阴沉了下来,定了一下神,用圆珠笔写好了数字,递给定国,发出闷雷说,照这个拷。
       定国拿好单子走了,心里也不高兴。老板讲话总是装腔作势,老板不大脾气大。很难同手下人沟通。
       又到赶货的时候,定国拷完布,还拼命打箱,有时老皮帮下忙。
       有一次,老板娘叫老皮统计一下衣服入箱少的数量,还差多少件。老皮年纪大已六十多岁了,眼晴不好,看错了一件尺码,把大码写成小码,被老板娘偶尔查出,撞到枪口上。老板娘不顾场面,马上铁青着脸骂了老皮一句:脑子坏了。声音很大,惹得在旁边的人听得惊奇,老皮听了气死了,申辩了一下,无济于事。老皮无奈,下班后聊在嘴边说了几天就过去了。
       有时,定国与老皮累了歇一歇,被老板瞧见,脸又拉得长长的呼唤起来,叫两人扛布,腾出地方。两人听了很不是滋味。
       老板反叉着手,用脚踢踢布,定国一下搬了起来,跃在肩上,老皮紧跟着,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老板看着奸笑着,起笑老皮说题外话,定国听了很不舒服,老皮听掼了有苦往肚里咽,沉默不响。
       定国想,这那里象老板,分明是刻薄的工头。在这里只有不说多做,像台机器,自己没有工作支配权,休息权。做好了一项接着第二项,老板拼命省钱,员工拼命加班。就是下班晚上想休息一下,老板又生出一计,电话打过来了加班,在这里打工的人象一只铊螺一天转到很晚。老板像换版的周扒皮,学着半夜鸡叫。

       定国同往常一样拷着布,发现布不足量,少了几公斤,打电话给织布厂问布齐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字正腔圆的声音:齐了。
      怎么办?告诉老板。定国有点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不去不行。想想上次罗纹的事问了老板,定国是对的,老板要换,结果错了。后来他不认帐,讲起定国来了。讲了一句算了,定国也不在意。后又跑到车间乌着脸吼道。这下定国认为事态变了,同他据理力争,直到后面老板的儿子解围才罢休。老板看了一下四顾,觉得理亏,放下脸扭了一下鼻子走了,从眼神中定国看到了什么?下次纠你一点小辫子不成,要走钢丝了。
       定国走进老板办公室,老板抽着烟,看着订单,却叫了声老板,站在旁边。
       老板听到后放下手中的单子,挪动着脸提起嗓子道:什么事?
       定国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篇,老板听了后歪:着脸大声说,小事,设关系,可以漂染。
       有了上次教训,定国硬着头皮再问了一次,惹得老板发火了,责问他耳朵长背了,没听见。
       老板就是这样的人,装着老板的风度,没有绅士的温度,不过有规律可循,每天上午快下班时及下午上班时,都要到车间响雷一次。高兴时短而促,烦恼时长而多。眼里根本看不起员工。有时看谁不顺眼找个岔子就骂谁,管理情绪化。
       在这里老皮是被他骂服的人,他一嗅到气味,埋头干,骂他不理会,而他又善于变脸,说老板好,会体贴人。这言不由衷的话,讲得纠心,活得很累,像太监李莲英似的,有时老板刚走,象条疯狗,装模作样骂起同事来,表表忠心给主子,仿佛除了老板就是他。。老皮还是个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喜欢在同事面前耍威,说这说那,其实同事笑他不自量力,知道他是双面人,又活得可怜。
       有一次老皮送错了花片,责任推到裁剪身上,说他写得不清。恰好老板路过听见了,他恶人先告状说了一大串,老板不信,虎着脸问了一下对方,后大声呵责老皮:猪头,这点事不会做。前后说了几篇。
       定国实在听不下去,顶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千里马也会失蹄。谁做到十全十美!

       一句话,打住了老板。老板立马转身,瞅了定国一眼,一下子脸阴了下来,狠狠地吐了一句:好了,不跟你讲了。哼得一声走远了。
       其实老板与老皮都在变着脸演戏。老皮同老板一样,不甘心认错。其实有些事情本来简单,由于掺入自私心理,变得复杂化了。老板从复杂中提练人的心智,考验员工又在警告员工:做事仔细点,当心下岗。

       定国看清了内幕,其实老皮是线人,是放在车间的巡犬。通过老皮的报告,使老板对车间员工动态管理一清二楚。
       定国想想好笑,小工厂大社会,演绎人生百态。生活在底层的人,只有辛勒劳累,才换得一丝生活保障,宁愿忍受洗脑压迫与局促,求得家庭安静。
      老板变着戏儿,员工加着担子。资本的历史本来就是血和泪的历史。时间愈长,劳动强度愈大,老板赚得利润愈多。这就是剩余价值。
      定国无法改变现实,也随波促流加班加点。夜里,定国不情愿地被安排与工种相外的事,正在整理衣服。
      未久,老板满嘴吐着酒气疯颠颠地走来,借着灯光脸色十分难看,粗着嗓音如同打雷一般,走到定国面前劈头就问:布拷少了谁叫你漂的。
      定国被老板突然一问如同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一时间老板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凶,但定国还是回忆过来,先笑一下,说了一句:老板,声音小一点,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谁知话一出,老板更暴跳如雷。
       定国知道老板有备而来,架不住这种气势,只好用拳击打桌子,通的一声,大声说:不是向你汇报过了,你答应了没问题,怎么又不买帐,这活没法干,辞工,你另请他人!
       定国憋了多日的气涌了上来,握紧拳头,怒目圆睁,露出几分杀气。
 老板被镇住了,声音似乎低了一点:你怎么这么凶,辞工就辞工!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怔怔的看着定国离开。
       定国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甩开大步走出车间。心想:我也变脸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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