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十户之村，不废诵读”的徽州，歙北许村的读书风气非常好。许村历史上先后有48人考中进士，有“徽州进士第一村”的美誉。清中期嘉庆年间的许仁，从小聪颖好学，村里的蒙童馆里，常有他响亮的读书声。先生对他宠爱有加，四书五经之类，时常抽查背诵，小许仁总是张口就来，做对子写文章，也是像模像样的。许仁读书识字后，看着那些高大的牌坊，还有春节文人雅集的大观亭，那诵读诗词的热闹与喜庆，不断的激发他读书的愿望，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读书，考举人考进士，光宗耀祖，是他的追求。
又是一年年关至，外出闯荡的父亲，已经多年没有消息，只是听说过了箬岭，翻山去安庆沿江经商。“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州男儿，在外升官发财的总是少数，大多都湮没在时代的尘埃里，无声无息。母亲苦于生计，对着日渐长大的许仁说，孩子，你马上都跟娘一样高了，娘也知道你喜欢读书，可是，娘没法供养你啊，老古话讲，供七不供八，你都八岁了，不能再不去赚钱，靠为娘养你。还是跟着邻居阿公去做学徒吧，读书的事情，等你把日子过下去了，再读不迟。读书辛苦事，得失寸心知。许仁知道，自己年岁渐长，母亲日益衰老，人家十三爹十四娘，可是家庭的拮据，怎么可能呢？树挪死，人挪活，总不能在母亲的羽翼下一辈子。出门吧，背上包袱雨伞，跟着邻居出门了。箬岭的石板路很宽，年幼的许仁一步一个台阶，迈得很辛苦。读过私塾的他，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一步一步的跟着邻居，翻山越岭，过了太平，青阳、贵池、安庆。小小的年纪，在同乡的店铺里做小伙计、打杂，开始了他乡谋生的日子。读过私塾的许仁，很快在熟悉了店铺的经营之道。算盘打得顺溜，记账更是清晰，在对顾客的迎来送往中，不断增加的不仅仅是年龄和身高，更是对经商的见识。徽州商人，贩卖着桐油、茶叶、生漆、布匹等，顾客喜欢的，就是许仁追求的。但是许仁忘不了读书，那骨子里对古文诗词的喜欢，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在夜深人静时，点上一支蜡烛，吟诵诗文，自得其乐。
和气生财，见识生财，许仁开始从小伙子变成账房先生，然后是掌柜的，生意也渐渐的做到汉口。有“九省通衢”之美誉的汉口，商贾云集，其中徽商的活动尤为引人注目、举足轻重。当年的汉口流传这样一句童谣：哪怕你湖北人刁，徽州人要买断汉口的腰。许仁为人善良，经商精明，很快在汉口赢得了名声。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更有了孩子。边经商边读书的许仁，对孩子的教育愈发重视，当年就是因为经济贫寒没法读书，而如今生意赚到钱了，就可以弥补当年读书的遗憾。他以身作则，经常邀请文人相聚，吟诗作画。只要汉口有文人雅聚，他总是欣然前往，谈论诗词歌赋，交流创作心得，在大家的鼓励和支持下，刻印了《丛桂山房诗稿》，书装订之成册，获得一片赞誉。商而好读，儒商是也。经商而言商，读书更是扩大了交际圈。许仁，既能经商，又能写诗，在不同的圈子，把日子过得更加顺风顺水。生意渐渐做大，在芜湖也有了自己的商铺。道光十年（1830），芜湖发大水，凤林、麻浦二圩堤溃，圩区一片泽国。许仁正好从汉口来芜湖，见此情形立即主持救灾，采取“以工代赈”的办法重新修筑圩堤。第二年春天，堤防刚刚竣工，夏季洪水又来袭，漫圩堤丈许。许仁又毅然担起赈灾责任，组织商家义捐赈灾。他雇船把老弱病残者，转移到高高的山坡上，搭好临时的帐篷，准备了粮食和被褥，还有医药，帮助当地的灾民度过难关。还为农民代养耕牛，水退之后又分发麦种。在他的倡议下，当地商铺捐赠数万两银子，他任劳恩怨的付出，当地人过着稳定的生活，都似乎忘记了水灾带来的忧患。
面对水灾，许仁因地制宜，根据掌握的水情，制定凤林、麻浦《二圩通力合作章程》十六条，让百姓奉行。正因为许仁为芜湖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所以他去世后，芜湖人感谢他的恩德，极力向官府请求，在殷家山凤林圩给他修建了祠堂，逢时节前往祭拜。是一个商人，能够得到百姓如此真心爱戴，真是难能可贵。家族的生意总是要有人继承打理，读书一样需要资金。许仁有四个儿子，他因材施教，各有侧重。儿子们在他的言传身教下，都是彬彬有礼，与人为善。后来，他的第三子许文深获海南担任巡检（正九品官）一职。巡检之职责，宋朝以来，掌管训练甲兵，巡逻州邑，职权颇重，受所在县令节制。到了明清，凡镇市、关隘要害处俱设巡检司，在当地，权力非常之大。在许文深赴任之际，许仁特意写了一首《示儿》长诗派人送过去，诗云：
在诗里，许仁告诉儿子许文深，当地生活奢侈糜烂成风，要洁身自好，做事要谨慎，一心为民。凡事不能欺压百姓，多做惩恶扬善之事。字字真情，句句教导。
儿子许文深接到这首诗后，自然非常感动。后来到佛山为官时，把父亲许仁的赠诗挂在客厅，日日诵读，用来对照，提醒自己。有着父亲的训示并努力践行，许文深为官清廉，注重个人节操，做事公正，深得百姓爱戴。据《松心文抄》云：“小琴（许文深字）官粤三十余年，九龙司、五斗司、沙湾司三任巡检，勤于缉捕，所至咸得民心。去任之日，士民沿途祖饯，去后犹称道不衰。”显然他没有辜负父亲的谆谆教诲，成为一位造福一方、口碑甚佳的好官。
许仁少年读书苦于家境不堪，而成为乐善好施、读书写书的儒商。他的教导和影响，培养了儿子许文深成为一个清廉的地方官员。在一时间，成为佳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