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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假设在你面前摆着的，是A和B两种人生，你愿意选择哪一种？ A：身高一米八，高个子大帅哥，出身官宦之家，迎娶侯门之女，任了个正五品的清闲官职，会写诗，会弹琴，会画画，会书法。死后千年，后人还在不断传颂自己的事迹。 B：生于战乱年间，看尽生死离散。虽然“佛系”，却因为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不幸被当权者盯上，最后因为性格傲娇，不愿妥协，不到40岁就死在了自家“黑粉”的手上。 很明显，应该没有人会选B吧？？ 但如果我说，历史上有个人开局就拿到了A选项的剧本，却硬生生把人生过成了B选项，你会不会觉得是他太傻？ 其实这个人，我们都认识。 他就是魏晋时期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首—— 嵇康。 接着上一期的《一口气读懂竹林七贤︱魏晋名士：活着就好》，今天，我们再来深入聊聊嵇康其人。 他凭什么能成为“竹林七贤”之首？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被后人传诵千年？ 他又是如何把人生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这是一场发生在1700多年前的死亡事件。 这是中国文化史上最感人、最黑暗的死亡。 这一天，要被行刑的人， 是魏晋当代名士，嵇康。  ▲ 《艺术很难吗》第五季第五集 这一天，洛阳万人空巷，东市的刑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三千太学生联名上书，请求曹魏大将军（也是当时的实际执政者司马昭），能放了他们的精神偶像，让他去太学——这个国家最高等学府，给他们教书。 司马昭没有答应。 嵇康此刻已被押上刑场高台，他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死了。  ▲ 《艺术很难吗》第五季第五集 他对人群里的哥哥问道：我的琴拿来了吗？ 哥哥嵇喜最懂他的心意，连忙取出那把跟随嵇康多年的古琴。 嵇康转头看向今天的主法官。他似乎明白了嵇康要做什么，竟然也没有阻止，挥挥手让刀斧手到边上等候。 嵇康拿着琴走到刑场正中。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都说嵇康的琴音是当世之冠，他有一首传世古曲《广陵散》从不外传，看来今天，他要在刑场留下这首绝唱了。  ▲ 《艺术很难吗》第五季第五集   战争、瘟疫、干旱…… 中华民族在英雄辈出的三国时期，受到了“几乎灭族”的灾难。 曹氏家族赶走了汉献帝自己当了老大，几十年后相同的事情轮番上演。  ▲ 司马昭（影视剧截图）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比他们更狠的司马家族，眼看就要取代他们。 天下名士，要么收编，要么杀！ 随时死亡，这个阴影像一团乌云，笼罩在这个本已阴暗的世界里。 而活着的这些人，要怎么办呢？   如果放在以前，年纪轻轻的，有这个条件应该也算是祖先赏饭吃了。 但可惜的是，当时司马家族如日中天，曹氏政权岌岌可危，嵇康的一手王炸牌，反而成了他的雷。 而他更大的一个雷在于，他太有名了。 世人都在疯传他多么风姿超群，而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被折服。 《世说新语》里描述他的身高，说他身长七尺八寸，大概有一米八八，风姿特秀。 他的好朋友山涛说他：
《晋书·嵇康传》里说他虽然风度翩翩，但是不加修饰，完全是天资自然。
据说他在山上采药，冬天披散着头发，夏天用草编做衣裳，弹一弦琴，五音皆回响，遇见他的樵夫，还以为遇见了神仙，倒头就拜。 嵇康不仅玉树临风，超凡脱俗，而且还是当时非常有名的全能型文人。 ▲ 舞台剧截图 他是曹操之后的又一位四言诗大家，又是当时非常有名的玄学家、举世无双的音乐家。 他不仅擅长古琴，而且钻研音乐理论，到今天为止，他的《声无哀乐论》在中国音乐史上依然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并且，他还是一位画家，一位书法家。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他的书画作品了，但我们仍然可以从文献里看到对他的评价。 ▲ 舞台剧截图 在中国传世最早的一部书论专集《法书要录》里，嵇康的草书被评为第二，而王羲之只被评为第八。 这样一个风姿超群、才华卓越的名士，在当时吸引了许多年轻人的追随和崇拜。 不过时局纷乱，司马家族的暴政让他完全无意于功名，常常跑到山林里隐居起来，以打铁为生。 司马昭掌权以后，当然想要拉拢嵇康。 于是他派了自己的心腹干将钟会，去拜会嵇康。 ▲ 影视剧截图 钟会，我相信读过《三国演义》的人或《三国志》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名门望族之后，司马昭的心腹谋士，跟邓艾合力灭蜀，也是当时的天下名士。 他年轻的时候是嵇康的小粉丝，内心对他特别地崇拜。 他想要去结识嵇康，但是内心又很自卑，不敢面对嵇康。 有一次，他刚写完了一本书，想请嵇康看一看，认识一下自己顺便点个赞。 于是就战战兢兢地跑到嵇康家门口，他既想让嵇康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怕自己写的东西不入他的眼，左右徘徊，最后只敢远远地把手稿丢进嵇康的院子里，然后扭头就跑。 而这一次，钟会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来拜访自己的偶像了。 也许是想给自己壮胆贴金，也许是想扬眉吐气，钟会喊了一大帮京城的名流阔少，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衣华服，呼啦啦一群人来到了嵇康打铁的竹林里。 这次应该能刷个不错的存在感了。钟会心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 钟会一帮人干巴巴地站在那里，看着嵇康打铁。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嵇康打铁打得如此专注，好像从来没有看到钟会一样。 钟会没想到第一次见偶像，竟然得到的是这种羞辱。 牛皮可能已经吹出去了，京城的一帮名流阔少也许都还在等着自己能带他们跟嵇康“合影留念发朋友圈”，这下好了，之前多得意，之后就有多被耻笑。 钟会脸上挂不住了，他踌躇良久，转身准备上马离开。 这个时候，嵇康说话了： “将军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说了一句恨恨的回怼：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从此粉转黑。 黑粉是非常可怕的，今天你让他高攀不起，明天他就可以把你置之死地。 只差一个时机。 竹林七贤里有个老大哥叫山涛，他跟嵇康关系很好，他出来做官了，在升职之前，他向朝廷举荐嵇康来接替自己原有的职位。 ▲ 山涛 那个时候，皇帝曹髦刚刚被杀不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嵇康把一腔怒火流诸于笔端，写下了一封流传千古的绝交书。 ▲ 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他说：
为了表述自己与官场的不合，嵇康甚至不惜自己“揭短”。 说自己一个月不洗脸，头发不痒就不洗，就算有尿也憋着不上，直到憋得肚子咕噜叫了才愿意起身。 一个大帅哥，丝毫没有偶像包袱。 然后他接着说了“七不堪”，“二不可”，向世人宣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官，因为他的性格每一处，都和做官之后需要遵守的规则格格不入。
这是一封绝交书，但是因为他昭告了天下，就相当于嵇康的一封自白书了。 我们知道当时司马氏政权就是提倡封建名教，就是汤武周孔那一套。 而你嵇康向全天下宣示自己“非汤武而薄周孔”，就相当于把自己摆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既然不听话，那就杀了吧！ 司马昭要对嵇康下手了。 当时刚好有个冤案，嵇康为受到冤枉的朋友鸣冤辩护，却也被抓到了牢里。 钟会趁机对司马昭说，您一直提倡封建礼教，而嵇康屡屡犯禁，这个人绝对留不得，他就像卧龙一样，不知道哪一天会掀起惊涛骇浪。所以您一定要下手为强。 嵇康的下狱引起了全社会的震动。 好几千名太学生为嵇康情愿，甚至当时有一些豪杰名俊都喊着，要陪嵇康一起坐牢。 朝廷震惊，花了好大力气去劝解和安抚，才遣散他们。 这个时候的嵇康，已经不单纯是读书人的精神偶像了。 在那个万马齐喑、名士集体噤声的社会里，一个敢说真话、敢坚持自我的人，就好像给这个黑暗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让人们似乎能看见，光明的希望。 但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民众的呼声更加让司马昭相信钟会所说的，嵇康是个卧龙，他最终决定： 诛杀嵇康。
这是一个关于战国名士聂政刺韩的故事。 有两个传说，一个说的是聂政为父报仇，自我毁容，潜入宫廷刺杀韩王。 一个说的是聂政为了回报知己，刺杀韩相，“士为知己者死”。 但不管是哪个故事，都让《广陵散》成为古琴名曲中唯一一个具有杀伐之气的曲子。 嵇康看向人群，曾经把酒言欢的知己，未曾陪伴的亲人，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 琴音从低沉开始走向激越，那位少年侠客正缓缓走来—— 厮杀、决斗、白刃、热血！ 大仇得报他一剑刺向了心脏。 一曲奏毕，嵇康将琴一扔，最后说： “广陵散于今绝矣。” 最后慷慨赴死。 这一年，嵇康39岁。 ▼ 又过了十几年，三分归晋。 英雄名士们的传说渐渐远了，人们的生活好像又归于宁静。 有一天，都城洛阳引起了一波骚动。有个人兴冲冲跑来找朝廷的大官，司徒王戎。 他说：“哎呀你不知道，我昨天在人群里看见了嵇绍，他风度翩翩，卓尔不凡，就好像野鹤站立在鸡群里一样！” 曾经的竹林七贤，已经历经世事的王戎，淡然一笑，幽幽地看向远方，说：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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