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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逃票回家过年——献给我的知青朋友

 开心一天abc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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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票回家过年
——献给我的知青朋友

作者:老宋

上山下乡,发配至西南边陲,当年的南蛮之地~瘴气弥漫的西双版纳。

冠名以兵团的农垦生涯,使我对书本上的劳/改/集/中/营,有了直觉的认知。当然,一切都在''以革命的名义’’下堂而皇之滴,赞也好、恨也罢,都是刻骨铭心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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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一分场八队

七?年,终于又捱到了二年一次的探亲假,象挣脱囚笼的鸟,象大赦? 不!分明像保外就医时的放飞......

28元,是每个月的工资,~流汗、流泪、流血、流逝青春岁月的代价。

掐指数来,两年之中积存不了几个铜板,从黎明之城允景洪到东方海滨之都上海,单程70元,一个来回,公路铁路,汽车火车票就要140元( 还要自己先垫付,收假后报销 ),捉襟见肘的预算,战战兢兢地开支,坎坷人生路啊!

灾祸之中,人之无常情。即便回到上海,也是陷在亲人的婆娑泪眼中,又将是另一种困惑和失落,于是,暗中比照着一本中国地图册,作了蓄谋已久的筹划。

抛开了归心似箭的原定沪→昆铁路直回上海的习惯路径,改走新建成通车的成昆线,从云南→四川成都,再穿越秦岭进入陕西宝鸡,穿越号称'娘肚子'的中国的腹部古都西安,从西安→河南郑州→江苏徐州→南京→上海。

我要去看看这个如此多娇的江山,这个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大千世界,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有没有自由的鸟巢,有没有境外敌台中、邓丽君小姐唱的那个有故事的小城,我想挣脱束缚,走出禁锢,去寻觅九九艳阳天中那个独守柳堡的待嫁女,哈哈,浮想联翩,躁动的青春年少,不安分的荷尔蒙 .....

路程,几乎增加了一倍。

原本三千公里耗时三天、预计耗资40多元的火车票款,我要用来用它来绕行六千公里,凭借我在文/革大串联的历程和经验,我忐忑地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直至二十多天后蓬头垢面却意犹未尽地抵达上海火车站(~老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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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话短说,撷取旅途路上的一头一尾两个片断:

成昆线,昆明→成都的普客列车,我买了张伍分钱的站台票混了上去,硬座车厢里的乘客廖廖无几,一旦查票,被生擒活捉!那是肯定的....

忽然,我见三个旅客(穿蓝色公安制服的警察),也上了车,寻位,入座,拿出扑克牌,开打....

习惯的认知,是衙门里的役差、朝廷的公安干警,一般是正义和力量的化身,是邪恶的克星!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一个设想在心里蓦然冒出了。

我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掏出几角钱一包的春城烟,虔诚地敬烟,热情地点火,( ~那个年代的列车不禁烟 ),并自报家门:名义上的兵团战士,实质上的土八路、偷鸡摸狗的武工队!果然,天下警匪是一家!二三分钟后,已加入他们的牌局~大呼小叫地'拱猪'了。

列车驶出昆明站,一头扎进了崇山峻岭之中,隧道真多,听说在成昆铁路的建设中,一次隧道塌方,竟生生活埋了近百名年轻的工程兵战士.....

无论盛世还是乱世,离乡背井的孤身之行,都是忧心忡忡的,无论你是筑路的还是坐车的,无论你有票,还是没有票。

沿途各站拥上了不少旅客,就在快到攀枝花站时,车厢里响起了一男一女一连串威严无情的声音:'查票,查票了,票子拿出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这直击心肺、动人心弦的男女声两重唱!

隐隐传来喧哗与喝叱声,似乎,逮住了一两个逃票人,看来情势不妙啊!

那句喋喋不休、直撞心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在颤怵,但随即把瞬间的慌乱神色压住,要迅速吞进肚里,不能让拿扑克牌的手发抖,要装着若无其事,还要给蓝制服的公安牌友们发了一圈烟,点上,瞬时烟雾缭绕,浓烟滚滚。装,继续装!继续装得全神贯注地发牌,咬牙切齿地甩牌,看似目不斜视地盯住桌子上的纸牌,而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瞄向那渐渐逼近的女列车员和那个瘦高个子的乘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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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他俩走到了我们这个档位,四枝烟枪仍在怒喷,也许是天助我也,一团团浓烈的烟雾鬼差神使般地扑向他们,呛得女列车员扭头咳了起来,男乘警也皱了眉头,但一眼扫过我们这个打牌团伙的着装 (除了我是草绿色的军便服),三个蓝制服的旁若无人、满脸的职业优越感,我也装的神态自若,似乎全身心地沉浸在拱猪的喜怒衰乐中。

我坚信,他作出了这样的判断:这是几个经常出差的老公安,'天下公安是一家',是同行!

我的心,在剧烈地撞击着我瘦骨嶙峋的胸骨,咚咚、咚咚,狂跳不止....,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犀利的眼神一扫而过,抿嘴、扭头,问也不问地顺势把眼光投向了隔座的档位,他没有止步!没有驻足停留,居然徐徐缓缓地走了过去,那呛咳不止的女列车员,也把厌恶化作力量和跨度,漂亮的屁股一扭,一抽身,跟着走向了我们后面的邻座档位,又咳又呛地喊:'查票,查票啦,咳,咳,嗨!听见没有?把票子拿出来....'

万岁,铁路警察!

万岁,各管一段!

万岁!千准万确职业判断力,

万岁!为他的自信,为我的侥幸!

如释重负,我终于把一颗高度紧悬在嗓子眼的心,轻轻地放回了原处。

你听,揪心的查票声,终于愈来愈远了....

之后,尽责的这对铁哥铁姐又来查了两次票,但查到我们这里时,只见乘警和列车员的身影一晃而过,懒得理我们,而我倒是记住了那个女列车员那婀娜的身段,令人心犷神怡的美胯,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味......

从此,'灯下黑'这个名词,在我的脑海里愈发显的生动、活泼、很有画面感.....

那天打牌,输了1元多钱,而当时昆明→成都的票价大约是近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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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风尘仆仆,倒也红旗飘飘,十八般武艺,随机应变,但我决不扒货车,脏!只蹭客车,有时装成謙谦君子,有时则死皮赖脸,一直闯到临近山东的江苏徐州,故伎重演,又凭着一张站台票,踏上了从北京开往上海的特快列车,记得硬座车厢里人满为患,干脆溜进硬卧车厢,在走廊的活动卡座上东挪西移,过了苏州,居然一站也不停,一直到喘息的蒸汽车头缓缓驶入上海火车站,停趴在老北站陳旧的站台边上。

原本打算在临近上海的某个小站跳下车溜之大吉的阴谋,宣告破灭。

虽然一路上有惊有险,却吉人自有天助,均一一化险为夷,但要出上海火车站,绝对是个大问题,多少英雄豪杰折戟沉沙于铁路老北站,知青们谈及,均变色直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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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运吞吐量名列全国前矛的上海铁路客运管理,相当成熟,老北站~全国客运的模范样板,更不可小觑,寸金之地,被上海的工人阶级锤打的如同铁壁铜墙,别说漏网老鼠、挿翅的苍蝇,就是蚂蚁,也休想蒙混过关!火眼金睛的检票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耍花招的结局就是拖到警务室,然后.....,你懂的!

此时,下了车的旅客蜂涌而动,浩浩荡荡地涌向出站口,在公安民警的扫视中,在虎视眈眈的红袖章们的监督下,出站旅客凭票出站,一经发现无票者,立马就被一群红袖章们围住,拉拉扯扯地拖进一间铁栅作门窗的'贵宾'室里,去享受优待了,你以为里面有牛奶和面包?.......

自投罗网?不甘心!记得电影《列宁在十月》里那个秃鹫说过:死亡不属于我们,而属于他们!他手指的地方,大概就是演讲厅的大门进出处。

扒光了搜身,补票?那不白混了多少个日月星辰!

死扛?或找家长单位来领人,丢脸!(~老妈是教书的,死要面子了一辈子)

乞求?无效!多少知青奔命逃窜的惯术及下场,如出一辙。

耍横?找死,几根瘦筋干巴的皮包骨头,怎耐得住他们的折腾?

我故意磨蹭,故意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地离开出站的人群,约保持二、三十米的距离,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我要活下去,我要活着走出去,我要保住贴身口袋里可怜的几个铜板,我要........

天哪!没扔掉的站台票还在外裤口袋里,一旦被搜出,这就是证据,从徐州罚到上海,天价巨款呐,还让人活不?

渐渐地,出站口的旅客越来越少,水落石出,孤身只影的我,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看见了红袖章们在向我站立的位置指指点点,还飘来含混不清的叫嚷声。

随即,约七八个红袖章向我走来,其中还有两个穿蓝制服的公安警察。

' 喂,为啥还不出站?车票呢?是逃票的吧?' 噢,多熟悉的乡音,可惜,不是亲切的问候,语调,是残酷无情的。

他们围住了我,插翅难逃。

' 我说这小子有问题吧!躲在后面有什么用?躲得了初一,你还躲得过十五?'一个秃顶红袖章嚷了起来。

突然,文/革大串联时期,我住宿在广州三元里公安干部学校时,一个卸职靠边看门老师~曾经的刑侦专家,给我讲的一个智力检测题启发了我。

题目是这样的,老师说:

提示:六楼的常规教室,有前后两块黑板,前后两扇门,讲台、课桌椅一应俱全。

要求:不能翻窗而出 (六楼,要摔死的!),只能从前门出去,但若无合理合规的情由,不能出去!不管你生病发烧、哪怕你家里起火,尿急?那就尿在裤子里.....,

警告:下课时仍无合情、合理、合法地走出教室,则属交白卷,不及格!

说毕,老师搬椅。堵坐在教室前门,面对学生的种种诘问,一言不发。

解题要求:

符合逻辑,不违常理,迎合场景。

要领,是学会反向思维,

目的,有助破案。

正确的现场解题答案:

关键在于讲台的位置,如将讲台来个乾坤大挪移,前后倒置,并将全部桌椅来个原地180度转向,后门变成了前门,打开!条件全部具备,让傻乎乎的老师困守着后门,去发呆、发痴吧!

成功,属于打破定向思维的智 者;

胜利,属于敢于挣脱羁绊的梦醒时分。

触类旁通。听说,知识能改变命运。

拉回思绪,回到上海火车站的冏途险境,

学而致用,绝处逢生的机遇来了!殊死一搏,演技也很重要。

我装出一脸懵逼,好似不解地回问道:'出站干什么?我刚从外面挤进来,是有急事要去苏州,因为来不及买票,所以想立即找一趟途经苏州方向的火车,上了车再补票,可以吗?'

一时,刚才还围着我,七嘴八舌要'修理'我的人,竟顿时安静了下来,恍惚了,又似乎顿悟了,哈哈,伟大的错觉成立了!

还是那个秃顶红袖章吼了起来:

'小赤佬,不买票就想混进站乘火车,睏扁侬的头,做你的大头梦吧?说的好听,还说什么一上车就去补票,你骗谁啊?你们这些小滑头,我見的多了,没有车票还想混进来乘火车,补什么补?给我出去,你不是说要买票吗,出门左拐弯,现在就到售票处去买,买了票再进站上车,快滚!侬迭只小赤佬!'

话还未说完,就连推带搡地把我拉扯到出口处,还往外使劲一推,只听得背后出口检票的铁门乒的一声关上了,漂来秃顶红袖章不依不饶的一連串斥骂声:'迭种小赤佬的套头,还想骗阿拉这种老江湖,我吃的盐,也要比你吃的饭多........'。

我没敢回头,但我想告诉他:我们吃的饭里面,经常掺着别的东西,一点也不好吃,但连长说有营养,补脑!如你盐多,给我啊,云南的深山老林,一块拳头大小的盐巴,能换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

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

还不快走,一旦他醒悟过来,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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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疾步如飞,快速窜出车站,一脚踩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故乡,魂牵梦绕的故乡。

其实,这个号称故乡的城市,并不属于我们。

我们每一个人,也只是它的一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哪怕那些市长书记大人,也只不过如此,但是匆匆而过的印象,却如刀刻斧凿,终身难忘。

此次探亲返沪,耗资65元,比预算节省了5元,还绕了大圈子,多行了约3000多公里,共计6000多公里,没有书读的年代,那就多行路,饱览名城胜景,战果很辉煌。

当然,也明白了车票很重要,它不仅是束缚盲流迁徙,巩固井田保甲制度的一种辅助手段,它也是某一段人生旅途的护身符,对站台票,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它不仅能站,还可以坐,因为,人是有思想的,会萌动的。

眨眼,假期已尽。

不得已,又返回农场连队,只不过是又多了些吹牛、聊天、摆龙门阵的谈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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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头,拄着锄头开始吹,嘴动手不动,惹得老连长火冒三丈:'你这个懒鬼,尽吹,吹了半天,锄头也不动一下,嘿!不怕慢,只怕站啊!....'

呵呵,我懂了!

我动,我慢慢地动,我拿起了锄头,又刨了一下地球,你看,地球,居然也动了一下。

我想,再刨,总有一天,脚底下的那个什么球,会刨穿,喷窜出岩浆滴。


S.吉力于昆明草舍  20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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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憨憨故事百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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