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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陈文作品 | 在祠堂里上学的那些事儿

 梅雨墨香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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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最美的建筑都是学校,这话恐怕一点也不为过。学校的整体设计,校园文化的呈现方式,楼宇、教室、走廊、道路、景观、操场等场所的人文环境,现代时尚,恢弘亮丽,绿色葱茏,美奂绝伦,叹为惊艳,这在唐诗宋词里绝对找不到对应的句子。

小时候的我上学可没有这么幸运,在两个祠堂里上过小学。学校尽管简陋,却在我幼小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痕。

1965年,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母亲特地为我准备了用葱和鸡蛋皮,还有一点猪油渣拌成馅的馄饨,那个时候只有开学的第一天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美味早餐。听大人们说吃了这种馄饨的小孩,上学就会平安,读书就能聪明。其实,这是谐音而已,但是,母亲对孩子的期望和寄托终究美好而温暖。那天,我醒得特别早,起床也特别早。吃完馄饨就背着母亲缝制的土布书包,充满着对学校的好奇,怀着非常非常激动的心情,跟随着三哥一蹦一跳到我们水东大队的水东小学报名念书去了。

水东小学办在庄家祠堂里,两位女老师,三个年级。学校在我家西边的水西村,到校约有两里路程远的羊肠小道。祠堂大门朝西,跨过高高的门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大的天井,地面铺了大小不一的青石板,时间久了,青石板滑溜溜的泛光。南、北两边各一间教室。南边三年级教室,北边一、二年级合用一个教室。教室屋顶青灰色的网砖,地面铺了青砖,尽管有些破旧,可比我家的居住环境好得多了。

三哥把我带到一个女教师面前,他叫“洪老师”,我怯生生地跟着叫“洪老师。洪老师让我数数,我就站得笔直开始数数。我做了老师才知道这叫面试。我紧张地从1开始数,当我数到60的时候,老师微笑着说“好了”。面试过关,三哥笑了。

三哥到南边的三年级教室去了,我留在一、二年级教室。教室不大,两个年级复式教学。教室前面一块长方形的黑板搁在两个木头架子上。教室里两排课桌,一排是一年级,另一排是二年级。课桌都是长方形的木板,没有抽屉,书包只能放在课桌上,课桌下面有两根横梁,一张课桌坐4个学生。板凳学生自带,五花八门,参差不齐,圆的、方的,长的,高的,矮的,什么板凳都有,你想带什么板凳就带什么板凳。

教我们的洪吉仙老师,个儿不高,短发,大眼睛,皮肤白皙,穿着白球鞋,精神抖擞,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上课哨子一响,洪老师就忙个不停,一会儿教一年级语文,一会儿教二年级算术,风风火火,仿佛脑后长着眼睛,在给二年级上课时还能发现一年级小朋友的一举一动。有一次,做完练习,我偷偷用蜡笔在课桌上划“三八线”,洪老师讲课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抬头一看,她的大眼睛铜铃似的正紧紧地瞪着我,从此,上课再也不敢做小动作了。

夏天来了,午后很热,我们男生基本上穿着一条短裤叉就上学了。有一天,我走到水东村遇见到两个同学,他们叫我下河洗澡游泳。我刚刚学会了游泳,确实很想下河洗澡凉快一下。看看鱼池河,很宽,很长,不知深浅,一直通到水西村,我胆小不敢下水。同学见我忧虑,就三下五除二把短裤头脱了扔给我,叫我替他俩拿着。他俩在河水里向水西村方向游,我在岸上走。他俩边游边嬉,开心极了。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只能慢腾腾地挪步施施而行。谁知到了水西村口,一个三年级的男生突然一把从我手里抢走了那两个同学的短裤。我急忙大喊:“你们的裤子被人抢走了”。

他俩爬上岸,看着远去的那个男生的背影,愁眉苦脸地说:“倒霉了,他报告老师了”。

我和两个光着屁股的同学到了学校门前,心里好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午睡课还没有下课,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让我进了教室,他们俩被罚站在天井里。

现在想来,洪老师的严格教育是对学生关爱,否则,出了事故就无济于事了。

一年以后,三哥读完三年级到镇上的水北小学读四年级。镇上的学校离我家更远了,母亲担心患有小儿麻痹症的我,跑那么远的路吃不消,把我转到了隔壁大队的岳家小学读书。

岳家小学在我家东边岳家村的岳家祠堂,离我家不足两里路。出门路过村庄,跨过一个河码头,沿着一条一米左右宽的渠道走到顶端,再绕着一条小河拐个弯就到了岳家村附近,可以看到学校那青砖灰瓦的古厝。学校三个教室,四个年级,三位老师。岳家是个大村,村民基本上都姓岳,据传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后人迁徙而来。我听过岳家军的故事,知道岳飞是个大英雄。岳家祠堂比庄家祠堂大很多,大门朝北,大门的东北角有个很大的池塘,池塘的西北角长满了芦苇和菖蒲,旁边是厕所。学校西边墙外是生产队的晒场,很大很大,有足球场那么大。我有时悄悄地沿着墙根遛到晒场玩,常常把这块场地与岳家军沙场操兵联系起来,仿佛看到岳飞率领千军万马跟敌人厮杀的情景。

走进校门,是个长方形的大天井,西边有个很大的教室,像个大会堂,据说原来族人开会议事的地方。东边一个教室,有扇门通往东边的小天井,小天井东边还有一个教室,是学校最小的教室,听长辈说这里原来供奉着岳氏祖先的灵位,是祭祖的地方。学校南边还有一些房间与校舍连成一体,岳家大队部好像设在那边。在我读四年级的时候,还看见几个常州知青住在那些房间里。

我们二年级的教室在小天井旁边,课桌跟水东小学的一样,四个学生一张长方形的木板,板凳还是学生自己带。教室的东西两边各开了一个窗户,很小的窗户。窗框和窗棂都是木头做的。教我们语文和算术的是个外乡男教师,年轻,帅气,温良,姓张名云波,教我们音乐课的是岳家大队上岸头村的施珍梅老师,漂亮、亲切、和蔼。

中午是我们玩伴最美好的时光,回家吃过饭就来到教室,把从家里带来的小拇指粗的草绳在课桌下方的横梁上来来回回编成鱼网状,可以把书包搁在上面。我最羡慕那些家里有人做裁缝的同学,他们把裁剪下来的边角布料搓成细绳,五颜六色,就像七色彩虹盘踞在课桌底下,好看极了。在教室里掼牌片,抓布籽,投弹子,是我们最常见的竞赛活动,不亦乐乎。学校没有操场,我们就在天井里跳绳,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小天井里有一棵面盆粗的银杏树,密密麻麻的树叶蓬蓬勃勃,就像一顶巨大的绿色帐篷,为我们遮阳避雨。顺着树冠往上瞧,能够见到蔚蓝的天空和棉絮一样的白云,几只胡蜂绕着树枝在我们头顶上空嗡嗡嗡地转来转去,难道也想参加我们的游戏?

小时候不明白,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我在旧祠堂里念书那会儿,老师为什么需要轮流到学生家里吃中午饭呢?记得初夏的一天,轮到我家为张老师供饭。早上,母亲特地包了几个团子,让我带给张老师。

走到渠道东边路段时,发现渠道里的水只有脚背深,好多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嗨,把这些小鱼捉上来,不是可以有一碗红烧鱼招待老师么?我把装着团子的小竹篮摆好,就卷起裤管下沟渠捉鱼。没想到小鱼很狡猾,穿来穿去,很难逮住。当我灰心地爬上沟渠时,突然发现竹篮倒在田埂上。紧张的我连蹦带跳赶过去,看见一只大黄狗逃去。闯祸了,我急得直掉眼泪,收拾了篮子和碗惶恐走向学校,把篮子和碗藏到厕所旁边的芦苇丛中。

快进校门时,我回头朝芦苇那边瞅去,阳光洒落在水面忽隐忽现,苇叶和菖蒲随风摇曳,感觉芦苇丛里活像有人埋伏,菖蒲似剑随时都有可能出击。那天,我像丢了魂一样,不知所措,张老师上课,都不敢抬头看,畏畏缩缩,好不容易熬了过去。

“文革”风潮很快席卷全国,一夜之间我们都成了“红小兵”。课本换上红宝书,我们天天背诵毛主席语录。在学校西边的晒场上,“四类分子”被红卫兵反绑着,戴着高帽子,批斗,游村。

记忆犹新是那次在学校大天井里举行忆苦思甜大会,水东小学的学生都来了,见到了我一年级的小伙伴。一位老大娘向我们讲述解放前的苦难经历,台下鸦雀无声。她讲到伤心处,开始抽噎,接着悲痛地嚎啕大哭,我跟着抹眼泪。诉苦结束后,老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块稻糠饼,要求我们当场吃下去。那糠饼圆形状,硬硬的青褐色,有少许焦斑,吃起来有点苦涩难咽。吃完糠饼,我们领到一小块料糖,这就是所谓的“先苦后甜”。

随着破四旧,祠堂被列入拆除行列。新学校落成之前,我们的学校临时搬到了上岸头村民家里。从此,我的读书生涯告别了祠堂。

前些日子,闲着无事,突然想起在祠堂上学的那些事儿,便从县城驾车到水北水西村和岳家村转了一圈,只记得祠堂的大致方位,已经找不到母校半点残留的痕迹。可是,在两个祠堂里读书时遇见的人和事,其底片已被脑海永久收藏,再也不会丢失。


作者简介:陈文,江苏省特级教师,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出版专著9部,在《上海教育科研》《江苏教育研究》《语文世界》《语文教学通讯》《中国教师报》《江苏教育报》《贵阳晚报》《西部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散文百家》《参花》《洮湖》等报刊发表教育论文和散文1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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