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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 叶 原聚文 引子： 明朝末年，哀鸿遍野。 太行山顶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把肩膀上的一对箩筐放在地上，扯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手搭凉棚，朝山下望了一阵。箩筐里一头坐着一个小男孩儿，面黄肌瘦，头发稀疏，无精打采。年轻人收回目光，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妻子说：“到山底下看看，太行山阳面应该比咱那边的阴面强一些。” “嗯。”几天都没吃过饱饭的妻子回话像蚊子叫。年轻人重新挑起箩筐，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背着简单行李的妻子，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山坳里，只见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上虽然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但也绿油油的长满了青草，山前的小溪蜿蜒东去。年轻人放下箩筐，沿小溪往上走了几步，来到了小溪的源头，只见清澈的泉水正从石缝里流出。年轻人两只手并拢在一起，掬起一捧泉水，嗞嗞喝了几口，甘甜甘甜。他回过头来，一眼又看到了长在泉眼周围的几丛茂盛的艾草，一拍脑袋，说了声“天意呀，就是这里了。” 年轻人回到妻子和孩子身边，对妻子说：“这里依山傍水，前面泉眼旁还长了好几丛茂盛的艾草，我们又姓艾，老天安排我们住这里！” 01  “艾叶，快起来！” 艾叶眯眯糊糊睁开眼，不耐烦地说：“起这么早干啥？” “今天是五月端午，赶紧去抢割点艾草。”娘说。 “割艾草去那么早干啥？” “太阳出来前的艾草药性最好，再说迟了别人都抢割完了。” 艾叶磨蹭半天才穿好衣服，跟着手里拿着镰刀的娘往后河沟泉眼处走去。 艾叶居住这个小山村叫艾村，不知是因为全村一千多口人有一多半姓艾，还是因为村里有艾草而得名。 “这艾草呀是冷热货，你爹一到冬天就咳嗽，蜂蜜炙艾草吃一点马上就见效，咱家离不了。 ”一路上，娘絮絮叨叨地对艾叶说。 “可割艾草为什么必须是五月端午这一天，还要抢在太阳出来之前？”艾草问道。 “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这是老一辈人们传下来的。”娘回答。 “艾叶娘，不用去了，泉眼旁边的艾草已经被抢割完了。”迎面而来的邻居爱桃说。爱桃和她儿子大社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青绿绿的艾草。 “都是艾叶，磨磨蹭蹭半天不起来，一把艾草也没抢割到，到冬天咋过哩。” “大社，把你手里的艾草给艾叶，这东西是冷热货，咱家冬天有一把就够了。” 大社和艾叶是初中同学，平时两人关系就不错，大社把手里的艾草给了艾叶。 到家后，艾叶娘找来一根细红绳，把艾草拴起来，又找了根竹竿把艾草挑起来，挂在房檐下的墙上。 02 “咳咳，”“ 咳咳。”刚一入冬，艾叶的爹就开始咳嗽起来。 “艾叶，快去把房檐下挂的艾草挑下来。”艾叶娘对艾叶说。 艾叶娘先找到一些柴火，在火盆里燃起来。待火燃烧的稍微大一些，就从灶房里取来一把铜勺，洗干净，又取来一个大口瓶子，拧开。 艾叶已经把艾草拿进来，问：“瓶子里是啥宝贝？” “蜂蜜。”艾叶娘答。 艾叶娘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三个核桃，让艾叶用锤子砸碎，把核桃仁挑出来。砸完核桃，艾叶捏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艾叶娘说：“让你爹治病哩，你也偷吃。还不快把艾草弄碎。” 艾叶把艾草的叶捋下来，揉碎。 艾叶娘把瓶子里的蜂蜜往铜勺里倒了半勺，把铜勺放到火苗上去烤。不一会儿，蜂蜜就在铜勺里发出了嗞嗞啦啦的声音。 艾叶娘看蜂蜜热了，就把艾草和核桃仁放进去，一手端着勺子，一手搅动筷子，不一会儿三样东西的混合物就成了糊状。 艾叶娘端起勺子站起身来，走到已经围在被窝里的艾叶爹身边说：“趁热，快吃。” 03 艾叶第一次“来潮”了。 看着内裤上的血迹，艾叶吓坏了，大声叫起“娘”来。 艾叶娘一看就明白了，急忙从里间找出来早就为女儿准备好的卫生巾和卫生纸，又低声对女儿讲起女性生理卫生常识。 到了晚上，艾叶小腹还是一阵一阵地痛疼，艾叶娘愁了，说：“都怨你，五月端午早上起晚了，没有抢到艾草。” 艾叶想起五月端午早上大社娘手里拿着的另一把艾草，就说：“去大社家借。” “好意思吗，人家当时都给咱一把了。”艾叶娘说。 “你不好意思去我去。”艾叶说着就往外走。 艾叶找到大社娘爱桃说明了来意。 爱桃犹豫了一下说：“我家也不多了。” 艾叶抬头看了一下大社家房檐下挂的好好的艾草，没说什么就往外走去。 大社听到说话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艾叶很不高兴地正往外走，忙叫一声：“艾叶，有啥事？” 艾叶说：“没事。”继续往外走。 大社又问娘：“艾叶咋了？” 爱桃说：“来借艾草，可咱家当时就给了她家一把了，现在又来借。” 大社说：“艾草是冷热货，也就冬天有点用，现在冬天马上就过去了，借给她家用吧。”大社说着就找竹竿从房檐下边挑艾草。 爱桃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她。” 大社挑下艾草，急忙给艾叶家送去。 艾叶看见大社拿着艾草过来，忙迎上去笑着接过艾草说：“谢谢！” 艾叶娘也笑着迎过来，边说“谢谢”边从艾叶手中拿过艾草，急急忙忙去灶房给艾叶熬水喝。 艾叶喝下艾草红糖水，小腹马上不疼了。 04 高考临近。 到了吃午饭时间，艾叶还扒在课桌上计算一道数学题。 大社在食堂吃完了饭，还不见艾叶过来，就把自己的碗洗干净，给艾叶打了一份端回教室。 艾叶抬头说声“谢谢”，又低下头继续算题。 算完一道题后艾叶才开始吃饭，边吃边对大社说；“我的数学怎么就不如你呢？高考恐怕要影响分数。” …… 高考通知书下发，大社录取，艾叶落选。 大社去学校报到时，艾叶送他到乡汽车站。大社恋恋不舍地对艾叶说：“明年你一定要补考！” 艾叶摇了摇头说：“明年再说吧。” 05 大社一到学校就给艾叶写来信，鼓励艾叶一定要努力复习，明年一定要考上。 在艾叶爹娘的再三督促下，艾叶又来到学校补习。 班里的学生艾叶大部分不认识。没有了大社的陪伴，艾叶很孤独。 放署假了，大社回到家丢下行李，就往艾叶家跑。 艾叶见到大社，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社急忙问：“咋了，艾叶，不舒服？” 艾叶摇头：“不是。” 大社搓着两只手，嗫嚅了一下：“那……” 艾叶哭着说：“大社哥，没有你陪伴我，我都学不进去。” 大社也跟着落眼泪：“你一定要克服困难，考上大学。” 七月，高考成绩揭晓，艾叶再次名落孙山。 06 艾叶经常坐在凳子上发愣，一愣就是大半天。 艾叶娘在猜艾叶的心事：“不要再想大社了，他已经是城里人了。” 艾叶笑笑，摇头：“不是想他。” 这一年，艾叶没有去学校补习。 大社给艾叶写信。威胁她说：“你不参加高考，咱俩就吹。” 艾叶知道这是大社的激将法，但她还是没有去补习。 秋天，艾叶把五月端午人们割罢头茬又长出来的艾草结的籽收集起来。 第二年春天，艾叶把艾草籽撒在泉眼往下的河道两边，不久，青青的艾草苗就长出来了。 这年，艾村的艾草大丰收，满河道都是。 五月端午早上，为抢艾草起了一辈子五更的艾叶娘破例没有早起，更没有叫艾叶早起。 艾叶家的房檐下挂满了艾草，一把把，一排排，很整齐。 艾叶把艾草用手捻呀捻，捻成艾绒，又找来老娘珍藏的各种花布，一针一线，做成香囊，给在外工作的好友寄过去，也给大社寄了一只。 艾叶爹把艾草夹在蒿草里拧成火绳，晒干，傍晚时燃着，放在屋子里，蚊子不见了踪影。 07 艾叶担任了村团支部书记。 艾叶又坐在凳子上发愣，一愣又是大半天。 艾叶娘四处找媒人，给女儿介绍对象。 艾叶进了一趟城，到新华书店买了好几本关于艾草的书，回来一有空就看。 秋天，艾叶又采集了许多艾草籽。春天，她站到艾村的山项上不停地抛撒。 这年，艾村漫山遍野都长满了艾草。 08 艾叶结婚了，小伙子叫大山，长得很结实，也很憨厚，不多说话，整天跟在艾叶身后，艾叶说叫干啥就干啥。 艾叶结婚前一天，大社回来了。在后河沟泉眼旁，两人谈了很久。最后大社站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艾叶和大山开始做加工艾草的生意，香囊、艾茶、艾柱、蚊香、艾枕头、艾脖套、艾垫子等。大山干重活，艾叶用手工缝，艾叶娘也帮忙。一家人，虽然手工做很慢，但成本低，收入也很不错。 村里人看艾叶加工艾草挣了钱，也纷纷效仿起来。 村里来了扶贫工作队，驻村第一书记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在村里走访几天后，就根据艾村的实际情况，决定带领村民大力发展艾草产业。 第一书记协调农村商业银行，为每户村民办理了小额贷款，购买了加工设备，加工的产品由村里统一组织外销。 由于艾叶是第一个在村里做艾草产品加工的，村里群众选艾叶当了村妇委会主任。 两年后，艾村摘掉了省级贫困村的帽子。 09 大社回村里来了。如今的大社已今非昔比，成了一家保健品公司的董事长。这几年，大社一直和艾叶保持着联系，当他听说艾村已经脱贫，就决定回来看看。如今的大社已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他办了一家保健品公司，开着大奔，带着美女秘书。到县城后，大社将大奔换成大众，美女秘书留在县城，只让司机开车，回到了艾村。 拐过山嘴，刚看到艾村的影子，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艾香气。他从口袋里掏出多年前艾叶寄给他的香囊，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就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指挥着司机把车开到了艾叶的家门前。当年只有三孔烂窑洞的小院的前面，又矗立起一座三层小楼。进得院来，窑洞前修缮一新，红砖垒到窑垴，门口安上了玻璃窗，干净整齐。感觉到院里进来了人，艾叶娘从窑洞里走出来，多年不见，两人已互相认不出来了。艾叶娘看着穿戴一流的大社说：“你是？” 大社想这肯定就是艾叶的老娘了，就快走几步，上前拉住艾叶娘的手说：“大娘，我是大社呀。” “哎呀，是大社呀，你看我这老眼昏花，也没认出来，快屋子里坐。” 进得屋来，大社张嘴就问：“艾叶去哪了？” 艾叶娘回答说：“别人家做艾柱的设备出了点小问题，她去看了。” 艾叶娘急忙拿起桌子了的固定电话，打通了艾叶的手机：“你赶快回来一下，你大社哥来咱家了。” 10  艾叶家的艾草加工全在新盖的楼房里，楼上楼下，七八间房里堆满了艾产品和艾半成品。 大社跟着艾叶，楼上楼下看了个遍，艾叶讲，大社听，艾叶讲得很详细，大社听得很认真。 下得楼来，艾叶又带着大社到每户村民家里转了一圈儿。 艾叶问：“有什么想法？” 大社答：“你们就这样小打小闹干下去？” 艾叶说：“当然不想，想上规模。但缺资金、缺设备、缺厂房。” 大社说：“开一个村支两委会议吧，我列席，我们共同商量一下，如何使村里早日振兴。” 11 艾叶不仅是村妇委会主任，也是村党支部委员，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村支书和驻村第一书记的电话：“开个会吧，商量件大事。” 村干部马上都到村委会办公室来了，他们都一脸诧异地看着艾叶，不知道艾叶要商量什么“大事”。 艾叶指了指大社说：“不需要介绍了吧。下面由大社说说他的想法。” 大社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前一段我参加了一个保健品定货会，发现了艾产品，这是一个新的保健品，未来发展势头强劲。我由于长期伏案工作，颈椎出了点问题，就买了个艾脖套，戴了一段时间，还真有点效果。后来我就想到，咱村也有艾草，就和艾叶联系了一下，了解了咱村艾草加工的基本情况。今天我又到各家各户转了转，又和艾叶聊了聊，掌握了咱村艾草加工的大概数据，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 说到这里，大社扫视了一下会场上的人，只见从第一书记到村党支部书记，再到艾叶，都正用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自己，就又娓娓往下道去：“我这几年在外闯荡，也挣了几个小钱，也想回报一下村里的父老乡亲。现在咱们村虽然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我们整个国家也都实现了脱贫，但这只是小打小闹，村民们还不富裕。国家也制定了新的乡村振兴战略，我们不能有等靠的想法。我决定把我这几年的积蓄，往村里投资一部分，修建厂房，购买大型设备，培训乡亲熟练操作，规模化发展，生产的产品我公司全包了，从而加快艾村美丽乡村建设步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大社话音未落，年轻的驻村第一书记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握住大社的手说：“艾脖套制好了你的颈椎病，你这一番话也给我送来了一个'艾枕头’呀，我这几天正睡不着觉哩。前几天，在市里乡村振兴局揭牌仪式上，局长又对我们这些驻村第一书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局长说，不能脱贫了就松一口气，要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坚持城乡融合发展，防止贫困人口返贫。乡村振兴是比脱贫攻坚更坚巨的任务，有了你的大力支持，艾村振兴指日可待！” 村党支部书记也站起来握着大社的手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看一个人从小看大，三岁至老。我没看错，你是艾村的希望。但咱村也不能白用你的钱，可以给你利息。” 大社摇了摇头说：“艾村生了我养了我，现在是我该回报的时候了，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利息就外气了，无偿提供。” 大社说完目光又转向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艾叶说：“你们研究一下，看啥时候签个合同。” 艾叶笑着说：“就是宋祖英歌词里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现在就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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