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入围作品 | 刘新焕：爱行善念佛的母亲

母亲离世多年，但母亲慈样的笑容和那些行善的事情，一直留在我们兄弟姐妹的记忆里。

母亲不识字，心善信佛，亦爱念佛，印象中很少离开过农村老家。母亲讲：早晚一根香，念佛保平安。平常没事，母亲总爱敬神，什么天神、地神、水神、火神，个个都敬。做饭敬灶神，做醋敬醋神，面缸里挖面，要敬的是毛谷神，敬个没完。有时就是着个凉，受点寒，也要敬敬神。敬神时烧香，烧香时念唱。母亲爱哼唱几句曲儿，我们听了说这像是歌谣，母亲说这叫敬神念佛。敬神要送神，每当送神时，谁也不能到面前讲话，母亲一脸严肃，常端一碗清水，拿一双筷子，让筷子在水中站立好，然后烧一张黄纸，把纸灰掉落在那碗水里，口里不停的念叨开来：“各路神灵听我言，我念真经表心言。不求大富与大贵，只求给人保平安。东走西走多平安，南走北走多平安。今日太忙百事缠，不知神灵到眼前。要面我给你舀一点，要穿我给你送一点，要走你就走快点，我敬黄裱你当钱，千万莫要把人难。”说完，用手猛的打掉碗里水中站立的筷子，然后端起那只碗，把水泼向门口方向，再双手合十，鞠个躬，很是虔诚。

印象中母亲的歌谣像家门前流淌的河水，永远也流不完，歌谣内容很多，有古今歌谣、神鬼歌谣、童话歌谣，也有种地歌谣、致富歌谣、持家歌谣、防病歌谣、擀面歌谣，等等。只要是生活中的事，母亲都能哼唱几句。

我小时最爱听母亲念歌谣，特别是每年夏天的傍晚，吃过晚饭，屋里太闷太热，村口大槐树下就围了许多乘凉的人，这时母亲要么纳着鞋底，要么缠着线穗，出现在众人堆里，一边手里做着活儿，一边随口就唱起歌谣来。

母亲歌谣里有解闷取乐的笑话，譬如，碎娃娃多时，母亲就唱开，那声音很是好听：“口婆口，棉花扭，扭出鳖，鳖没蛋，变出雁，雁没脚，各个山跳过灯，这灯那灯，猫点老鼠吹灭，告到皇上，判给他姑，藏到门里，门一开，把姑栽，门一闭，把姑夹的哭泣泣。判给他舅，他舅没处去，门槛底挖个窝，放个大臭屁。”但大多是向善的内容。譬如，村口遇小娃娃走路绊倒了，躺在路上叫唤，母亲遇见，急忙过去扶起，一边揉着小娃娃头上碰出的疙瘩，一边念到：“疙瘩疙瘩来，红红袄袄穿起来；疙瘩疙瘩散，他娘他爸都别见。”譬如，村上有谁家偷村上树来、有谁家为争庄基打得不可开交、有谁家儿媳妇不孝顺公婆……等等乡村民事，母亲就会念开：“我劝世人甭行凶，人要本分心要公，为人莫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劝世人甭夸能，花开能有几时红，争眉竖眼一切空；我劝世人甭争强，哪个强人得久长；我劝世人且奈何，苦中苦来乐中乐，大槐树下多念佛；我劝世人孝双亲，孝顺生的孝顺子，忤逆生的忤逆男，不信单把檐水看，点点滴在旧窝间。”

听了母亲的歌谣，让人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母亲念佛行善是从我奶奶那里学来的。听母亲曾讲，我父亲小时爱逛，一天傍晚去家门前的小镇上没回来吃晚饭，我奶奶等不急了，就寻到小镇上，去父亲常去的一家茶馆去找。在门前听到里面有摇宝耍钱的吆喝声，外面街面门关着，只能从旁边大门进去绕到茶馆，我奶奶过去给我爷送饭来过。进了大门从院后面一处亮灯的屋子过时，听到里面有唧唧咕咕的说话声，我奶奶隔窗一看，正看见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乘女主家到院子揽柴时进屋，往案板上酒壶里放着什么，一个不敢放，一个嫌放的少，最后那个嫌放的少的男人一把抢去纸包，一下子全倒进了酒壶。我奶奶想是放什么毒药吧，吓的赶紧缩回身。在找到我父亲时，看见几个人正在一盏高悬的大油灯下吆五喝六的赌钱，那个女主家随后端上一盘酒菜进来。据父亲后来回忆，那个晚上奶奶已拉着他走到镇上大街口，拟乎觉不对，又急匆匆返回茶馆，见那伙人正准备喝酒时，猛扑上前把人家酒席掀翻到地，被门口一只花狗看见，奔过来抢食吃。主家不高兴，客人更不高兴，原来这伙客人是临县来的土财主，从来还没受过这种被人辱没的待遇，一下子反脸，从腰里拿出刀枪，要除掉我奶奶，废了我父亲，灭了我全家。我父亲和我奶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正在众人冲着奶奶发火要治我奶奶时，那只正觅食的花狗却吃着吃着，发出怪叫，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不动了。在场的人这才明白过来。去寻那两个投毒的人，已跑的没了踪影。后来，那个晚上的饭是让我奶奶重做的，吃过饭的土财主临走时从布袋里抓了一大把银元给了奶奶和父亲。奶奶和父亲吓的不敢接，这伙人硬是塞到我奶奶手后才离开。奶奶说，这是人做善事，善事等人。我家用这笔钱在镇上开了个馍店，养活了一家七口人，生意红火了好多年。村上人夸，这都是奶奶行善修来的福。积德行善的奶奶去世的早，却把一颗善心传授给了母亲。

母亲心善，首先表现在语善，母亲平时待人，言语随合，总是笑盈盈的，常从对方考虑，先问寒问暖，再问饥问渴。不喜欢人吐狂言，说大话，也不许人在背后进谗言，更不许人乱造谣言。每当遇到谁来嚼舌头、说风凉话，母亲会立马打断，直言相劝：“瓜娃，说话要舀一勺，倒一碗，实打实，可不能隔墙扔砖头，乱伤人。”

母亲从善，有同情之心。怜悯之心。村上邻居，远方亲戚，以前借过东西、帮过忙的，甚至庙上一块烧过香念过佛的，母亲常念其好处，这些人谁一旦有个头疼脑热，或家里遇个大事小事，路近些母亲会提着白糖点心亲自去看望，路远些会打发我们兄妹代表她去探望。就是门前来个叫花子，母亲也会拿块馍、挖碗面送上。如果正赶上饭时，母亲还会舀点热饭送上。母亲讲：谁都有个难处，能出来要饭说明家里实在没办法了。

有一年秋天的傍晚，有两个贩卖茶叶的商人路过我们村时，有一人感冒，身体不适，就歇脚在村外一个废弃的小土窑里，当时我家玉米杆正放在土窑旁，我与母亲揽柴时遇见这两个人正拿我家玉米杆烤火，我一见急了，正想冲上前论理，被母亲挡住，当问明情况后，母亲说出门在外的人不容易，犯不着为一点烂柴发火，不但不着气，反而回家烧了一壶水，找了一床旧被褥和几片治感冒的药让我送去。第二天我去取壶和被褥，那两个商人一见面，又是给钱又是送茶叶又是连连道谢，母亲坚持不要，最后扭不过，只收了一包茶叶，回来时在村头就拆开，一路掖一撮让东家去喝喝，让西家去品品，没到家门前，一包茶叶只剩下一点。我问母亲图个啥，母亲乐呵呵说，啥也不图。

母亲行善常把善与孝结合起来，母亲说：“出门多行善，进门多行孝。有孝心才能有善心。只有知道行孝的人，才能知道怎么去行善。”母亲这样说，理由是在家都不知道怎样孝敬父母的人，你让其出去到社会上行善事，这是很难的。为这母亲还与人辩解过。我曾劝母亲：“十个指头不一样长，人里面啥人都有，不孝顺父母的人多的是。吃自家饭，管自家事，管人家那么多的事干啥。”母亲却说：“一粒麦子一道缝，一个人儿一个性，性善的人儿多孝敬。如果儿女不气长，不孝能成传染科，鸡娃跟着拾米颗，影响后代一窝窝。”母亲认为，行善与行孝一样，是可以传染的，不仅会影响周围一片，也会涉及子孙。

母亲行善的另一个用意是教人莫作恶。有些大道理母亲不会讲，只好借助鬼呀神呀佛呀来规劝人。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人在干，天在看。”烧香拜佛，是时刻提醒人，头顶有神灵盯着，做事要朝着正道走，莫存邪心，莫走歪门，莫做恶事，莫让“唾沫星子把人淹死”，要知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同时倡导做人要有向善的好品德，母亲常念叨的话是：“善不失，恶不长，善面大了，恶面就小，善人多了，恶人就少。”，“从善如登天，一步更比一步难，从恶如山崩，一步不踏稳，轰的一声全毁了。”母亲只有一个想法，人只有心里多存善念，心田才能长出善苗，开出善花，结出善果。

听妹妹讲，那年我第一次出远门，到城里上学，母亲不但自己悄悄念经，还找来几个村上叫婆叫婶的来屋，一起念起佛、敬起神来。开始，我是不大喜欢母亲念佛的，想一天钻那个世界里，叽哩咕噜没个完，怕母亲受累。后来真正了解后，就不再阻挡，只要母亲精神，心情快乐，就随她了。

母亲行善、信神念佛，心里是想有个念想，保佑着儿女们平安，让儿女们多走正道。如今，母亲尽管离开了我们，但母亲所做的每件善事，让我们兄弟姐妹难忘，对我们这个大家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让我们终生享用，影响着我们和我们的儿女去做人做事。如果行善的人多了，这世界将会充满快乐，充满和谐。

(作者：刘新焕，宝鸡九州公司党委工作部部长兼党支部书记、厂报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