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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垭三十天(下)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1-08-10

本文作者:曹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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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垭三十天(上)

谭光书他们家虽然是楼房,但没有卫生间和厨房。厨房在院子里的旧平房里,很简陋,看上去也不太干净。灶台很大,上面一囗大铁锅,灶门也挺大,烧的是油菜籽杆子。油菜籽杆子都有手指这么粗,高有两米左右,主妇们把杆子折成四五十厘米长的把子,正好能填入灶门。起火很旺很赶火,不比炭火差劲多少,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已经折成把子的菜籽杆,是农家做饭生火的主要燃料。

    

这里的农村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养着猪,最少也养两头。猪的饲料主要是菜叶和野菜,还有剩汤剩饭。猪圈边上是厕所,人的、猪的粪便流在一个坑里,可怜的女人们用粪勺把粪便舀在两个桶里,挑着沿着不宽的田埂走到地边倒到水田里。这些放满水的水田是收割了小麦的茬子地,麦茬子点着火烧了,放进水沤泡茬子,顺便把家里的粪便倒进来,引来的水是涪江的水,涪江的上游是嘉陵江。过一些日子,男人们赤裸上身,穿着大裤衩子,赤着脚,扶着一头水牛拉着的一张犁,在水里耕地。我站在不宽的田埂上看着他们耕地,满身溅得都是泥,觉得很新奇,但又有点心痛。也看到有的人用手扶拖拉机耕水田,拖拉机在水里滚来滚去,也怪有意思的。

水田耕好后就要插秧了,我也和他们到秧田里扯秧。赤着脚,把裤腿挽起来,坐一小竹凳子,凳腿子下面是一个小竹筐,这样凳子才不会陷到泥里去。把秧小心翼翼地从水田里一把一把扯出来,用稻草挽好扔在背后的水田里。后面有专人把秧苗收拾起来放在田埂上的大竹筐里。放满两大竹筐后,男人们把它挑着送到要插秧的水田里。

扯秧插秧都是好几户人家合起来一起做,一块稻田必须在一天插完,可能是为了稻子生长收获的时间一致吧。我不会插秧,只和另一个人负责挂线。我在地这边,他在地那边,插秧的人按我们挂的线插满一垅,我们就按行距的标准把线挂在下一行。每行都有五六个人插秧,插一垅也就几分钟,地块都不大,一块地半天就插完了。完工后,主人家都用好饭菜、好烧酒招待干活的人。

我去松垭的时候地里的小麦和菜籽的收割已经接近尾声,有时我转弯到了地里还和人们一块割几把麦子。不像我们这里捆个子,割一把就捆一把,随便扔在地里就可以了。这块地割完了,地里铺一块大塑料布,把一把把麦子堆放在塑料布上,用连枷打,然后用扇车子把麦子扇出来。那个时候还没有重视空气污染,到了晚上人们把地里的麦杆子都点着了,熊熊的火焰在各家各户的地里,片片浓浓的烟雾笼罩了整个夜空,站在楼上从窗户向外望去倒也有点看头。

有时徜徉在松垭街头,街两旁常看到蚕丝厂和烤酒坊,走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十分热情,会拿出一把把理好的蚕丝让你欣赏,会倒上刚流出的酒让你品尝。热情里流露出向你推销产品的意思,我会品尝一口酒,买上几斤,但对蚕丝却是一窍不通,摸着软绵绵的挂手的蚕丝只能一个劲地说好。

有时也到田地里走走,看到地里长着的郁郁葱葱的桑树,村妇们灵巧的双手采摘着嫩嫩的桑叶。桑叶堆满了她们挎着的竹筐,带回去喂她们养着的蚕宝宝。在和她们搭讪中知道了她们养蚕也昰十分辛苦的,打理桑树,摘桑叶,喂蚕这都是活,干起来也是很累的。

走到稻田边,看到插到地里的秧苗十多天已经扎下根了,这时人们才敢把自家养的鸭子放进稻田里,放得早了秧苗没扎下根,鸭子会把秧苗搅起来。鸭子成群结队的在稻田里游弋,寻找小鱼小虾等食物,稻田的水都是大江大河里引进的,生物很多,有时会发现几斤大的鱼儿。

    

有一天晚上侯建文和他小舅子说出去到稻田里捉田鸡,拿了一个手电筒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人就回来了,蛇皮袋子装了几十只田鸡。把田鸡倒在盆子里用开水浇,田鸡在开水里翻滚挣扎,不一会就不动了。把田鸡用手一搓就变得白刷刷的了,用剪刀把后面的两条大腿剪下来放在油锅里炸熟了吃,其余的部分就扔掉了。这东西饮酒当菜也是不错的,我也能吃进去,但我总想起那些活蹦乱跳的田鸡,吃得不是滋味。事后才知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捉田鸡挖黄蟮都有特别的技巧,咱们北方人对这是一窍不通。

在松垭的三十天最难受的是热,还有厉害的蚊子肆虐。每天都是三四十度的气温,热得你夜里都无法入睡。差不多每天夜里我都爬上二楼楼顶上睡,身下铺一块竹帘,身上盖一块布单,连头也得蒙起来,不然蚊子就会和你亲密接触。我在老家不惹蚊子,可这里的蚊子对我一点情面都不留,咬得浑身是包。我在茶馆喝茶,茶馆老板在锡盟当过兵,和我说蚊子爱叮陌生人,他当兵复员刚回来,蚊子就叮了他一年多,后来才好些了。蚊子认生不认生我不清楚,但我回咱们老家时,两只脚被蚊子叮得肿的只能穿拖鞋。

在松垭三十天的日子里,每天都有集市,今天在这个地方,明天在那个地方,两个地方相距也不远,大约也就十来八里路。隔几天我也到集市上转转,一路上可以看到一个个个子不高而且瘦瘦的中年妇女挑着一担担蔬菜水果往集市赶。她们脖子上挂一条毛巾,不住地擦流淌在脸上的汗水。很少见到男子干这些活,男士们干的活儿主要是到水口往田里放水,刨开水口让水往地里流,干完活他们就去茶馆喝茶打牌,消闲得很。我常想嫁在咱们这里的川妹子真是走了八辈子运气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比她们老家强多了。

有一天谭光书说今天是他婆姨张女士的生日,他们称自己的妻子婆姨,说是有几位兄弟要来家给过生日。不到中午三位兄弟都带着妇人来了,带的礼品都是松花蛋,每人都是一百颗,说是这里的风俗,一百寓意长寿百岁。饭菜还准备得丰盛,饮酒间话也多。我发现他们弟兄之间竟然不是一个姓,一位姓马,一位姓熊,一位和女主人一样姓张。后来我和谭光书拉话时,谭光书说他妻子的母亲嫁了三四个男人,所以生下的孩子不是一个姓。我发现这个地方男女之间的关系复杂随便,不像我们北方人比较传统。为了钱可以把自己的妻子女儿或者亲戚朋友邻居的女子卖掉,女主人的弟弟就是把自己的妻子卖到了朔州。原计划让妻子往回跑,原来卖了两次都跑回去了,但这次妻子在这家过得好就不想再跑回去了。他后来来朔州打闹,这家的男人又给了他两万元钱,让他离了婚,后来他的一双儿女也跟妈妈来朔州了。在绵阳火车站有时会发现丈夫带着妻子专门物色男人,把妻子卖给人家骗钱,妻子和人家过上几天再往回跑。周围的人也不会笑话这些人和事,认为是很正常的,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个事。我认识的一个人的媳妇儿就是四川的,在前夫家有一个儿子,我说让她给儿子从四川老家找个媳妇儿,她笑了笑说,女子们十五六岁就乱套了,想给自家儿子找媳妇得从小就自己领养培养。

有一天女主人张女士的隔山大哥熊全周租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来找我,说是领上我出去转转。我们坐在三轮摩托车上来到涪江边,仍然上了轮渡船过江,过了涪江就上了宽阔的柏油路了。三轮摩托车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绵阳市。绵阳是全国出名的电子城,我们去长虹电视机厂门口看了看,还去游仙区办公大楼看了看,松垭就属于游仙区管辖。

中午我们在一个饭馆吃饭,饭馆没有门窗,卷帘门卷在门脸房的上面,房子里摆放着长条桌和长条凳。房子前面一字摆着几囗大铁锅,每个锅里都盛满了不同的炒菜,有五花猪肉片,有过油肉片,有肉炒莴笋等。我们要了荤素几样菜,服务员就从锅里给铲出几大盘,量很大价钱也不贵,面食没有,只有大米,我们每人要了一小碗,酒是必须的,晌午热火不敢多喝,三个人喝了一瓶。饭馆小,饭菜简单,但量大而且价钱便宜,因此吃饭的人很多,你坐着吃饭背后就有人等着抢位置了。

下午我们主要转了一些庙宇,这些庙宇的名字都忘了,但庙宇的宏伟壮观至今记得。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阎王、黑白无常、关公……这个地方的人比北方人更迷信,求神告佛的行为也多,家家户户的房子里都有神龛,大人小孩有个头痛感冒发烧,都要在神龛前点黄表敬祈祷许愿,以求得平安健康。

还有一天谭光书的朋友老刘请谭光书和我去他家做客,老刘是丰谷酒厂的烧酒师傅,酒厂离他家大约有七八里路。下午老刘下了班我们步行往老刘家走,走到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都成了落汤鸡。不过这里的雨水是热的,虽然浑身都湿透了,倒也不觉得凉。到了老刘家,老刘拿出一卡子酒,大约够五斤,笑着说,这酒是他从酒厂每天悄悄往衣兜里装二两存下来的,是丰谷酒厂最好的酒。老刘老伴端上一大盘猪头肉,还有几个自拌的凉菜,我们就吃喝开了,一直到半夜,三个人喝了半卡子,酒的度数大概有60多度,结果三个人都喝醉了。笫二天早上,我出去在老刘家周围转了一圈,我真是信服了,他们家是住在山上,但周围依然到处是水。

    

端午节到了,谭光书又请了六七个人来家吃饭,前几天我说回内蒙呀,谭光书不让走,说眼看端午节到了,过了端午也不留你了。这不是嘛,他请人吃饭就是为了给我送行,饭间无非告诉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希望我们相互之间常来常往常联系,临了还互相留了姓名和通信地址。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饭,我一个人租车过涪江到绵阳火车站,买上火车票,乘车一路辗转回了中旗。

这一次,从到松垭到离开松垭整整三十天。

后来发生的事:

谭光书从松垭领了三四个朋友来过我家一次,住了四五天,我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后来也有书信来往。

侯建文从松垭分开一直没有联系,听说是在大同煤矿打工遭遇矿难了。

那年我的腿脚有点小毛病,请了半年病假,因此有时间出去走走。


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四兴庄村人,退休教师,现居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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