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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国勇丨山水人生(散文)

 读在现场 2021-08-12

20多年前,国人尚没有开始旅游热,我已经借做业务员的工作之便安享观风赏景之乐。到杭州采购龙井茶的机会,饱尝了江浙风味的小吃,踏遍了杭州市的一条条老式巷子和游历了风光旖旎的西湖。正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我又接到了公司发来的电报,说是茶叶市场紧俏,让我再到四川省的灌县跑一趟,争取从灌县采购一些茶叶来供应市场。

那个时候,交通还不似现在这样发达。像我这样一个来自淮阳小县城的业务员,出差时没有资格坐飞机,也没有资格坐火车的卧铺,只有坐火车的硬座。即使是这样,火车票是紧俏货,很难买到手的;即使坐到了火车上,你依然是烦恼,因为火车的速度像牛蜗牛的步子一样缓慢,慢慢腾腾地走着,拖拖拉拉,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前方的终点站,能把坐在火车上的人急死。

所以,我接到公司电报后,立即到杭州火车站订火车票,当我拿到火车票背上包从杭州火车站坐上西斜的火车时,已经两天后了。经过两天的旅行,火车才到了四川省的成都市;再从成都市倒坐汽车,颠簸了8个小时,才到达四川省辖的灌县(现在称都江堰市)。我算了一下,候车、倒车、坐车的时间加在一起,已经过了四五天。

到达灌县的时候,我身上背着一只磨损得泛着乳白色的军用绿书包,里面装着几份单位里的合同纸,和一本记录我旅行空间的日记本。尽管那个时候国人尚不如现在温饱思旅游,即使在风和日丽的天气,杭州西湖边也少有如织的游人。从杭州到至灌县后,依然让人感觉到了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

车到灌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多点了,除了灌县汽车站门前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外,整个灌县城里黑灯瞎火,家家户户早已经关门闭户了。亏得汽车站看大门的老师傅指点,我步行了四五百米,才找到了一家极其便宜的旅馆,摸索着到了房间内,倒头便睡,路途的疲乏涌上来,立即沉沉地睡入了梦乡。

清晨,似醒非醒之际,我突然听到天地间有一种异常的声响,“哗啦啦,哗啦啦……”我立即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静耳仔细聆听,呵,我听到了,听到远在天际间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潮头在滚动。

好半晌,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定是都江堰在召唤,召唤我这个远方的客人去瞻仰先人的伟绩,以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以,我早点也顾不得吃了,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旅馆,看到旅馆前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就把三轮车夫叫了过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去伏龙观。

到四川省的灌县,如果不到伏龙观,将是人生一大憾事。据说,这伏龙观系晋代为纪念青成隐士修的“范贤馆”,到北宋初年,人们为了祭典李冰父子降伏岷江孽龙而取名“伏龙观”。我站在伏龙观前,看着眼前的秀丽景色,江涛滚滚,心中慨叹,作为都江堰的缔造者——李冰父子确实应该受到人们的纪念。在李冰任秦王朝蜀郡太守之前的四川省,还没法被人们称之为天府之国,有“泽国”、“赤盆”之称。川府平原旱就旱得龟裂千顷,涝就涝得沟满壑平,四川人民世世代代同洪水作斗争。秦惠文王九年(公元前316年),秦国吞并蜀国,为了将蜀地建成其重要基地,决定彻底治理岷江水患,派精通治水的李冰取代政治家张若任蜀守。到任后的李冰手握一把长锸,怀揣秦始皇秦王朝的郡府印玺,站在了岷江边,经过很长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终于拿定一个主意:修建都江堰以根除岷江水患,指挥滔滔江水来来往往,让其驯服如牛。通过实地调查,李冰发现开明所凿的引水工程渠首选择不合理,因而废除了开明开凿的引水口,把都江堰的引水口上移至成都平原冲积扇的顶部灌县玉垒山处,这样可以保证较大的引水量和形成通畅的渠首网。

这是一个政治家的胸怀,在中国史学典籍中往往把李冰说成是水利家,事实上,李冰治水已经超越了治水的本身。治水仅仅是他治世的一个手段,治世才是他治水的目的。因为,自从中国有了都江堰,有了都江堰造就的旱涝保丰收的四川平原而成为天府之国,我们的民族在重大的灾难和变异当头,总是从天府之国汲取丰富的营养和慈爱的庇护。可以这样说,都江堰的政治意义可以贯穿中华民族各个阶段珠光闪烁的历史。

站在伏龙观前,品味着李冰父子给蜀地人民带来的福祉,又想到了杭州的西湖,我的思绪一下子又扯长了大半个中国。都江堰承载了什么样的文化?西湖又承载了什么样的文化?为了这个问题,我费尽思索。

在没有去西湖之前,我对西湖的印象只有古人的一首诗,那就是宋朝大诗人林升写的《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据说,《题临安邸》这首诗最早是在临安城一家旅店墙壁上发现的,烟熏火燎中,人们读起这首诗更多的是悲愤,因为这首诗倾吐了郁结在广大人民心头的义愤,更表达了诗人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切忧虑。

由《题临安邸》这首诗到西湖,我们没有办法不相信西湖代表了一种升平天下。在这里,确切地说,是消费钱财的天堂。在西湖的日子里,我知道了西湖原本为海湾,因江潮挟带泥沙长期堆积,日积月累,使海湾与大海隔绝,形成潟湖。面对这个浅滩,一些因搜刮民脂民膏为能事的官员,开始兴师动众地开挖西湖,目的是为了自己标秉春秋,留芳百代。尽管历史并不赏识这种为了政绩而劳民伤财之举,但是一茬又一茬的官员都热衷于声色犬马,还是陆续在西湖搞了不少的花样。就这样,有隐隐约约的好政绩官员,就有隐隐约约的挖掘西湖行动,再因社会正义的反对,又断断续续地开工、停顿,停顿、开工。岁月之河流到唐朝的时候,西湖已经初具规模。但是,西湖岸边那些镌刻着修缮西湖之举的石碑和碑上镌刻的官员名字,由于没有为人民造下什么福泽,终被历史淹没,只有西湖在随着历史的发展而默默发展。

岁月如星光下转动的乡间石磨一样,悠闲地走到了唐王朝中页。这个时候,杭州市来了一位叫白居易的官员。公元822年,年过半百的白居易来到美丽的杭州任刺史,如他的文品一样,他的人品促使他不会像别的来杭州做官者一样,仅是一个游山玩水的过客,到杭州的当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写了《杭州刺史谢上表》,从此开始了伟大诗人与美丽山河的千古绝恋。白居易在杭州的政绩多不胜数,但其中最突出的是为治理困扰了西湖几代人的难题——水患,他东跑西颠地搞调查,访百姓,浚湖筑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西湖中造下了造福于民的一道长堤;历史有着极端的巧合,又有着非常光明的结尾,让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总是对那些为民所忧为民所想的官员折服。如白居易一样,宋哲宗时杭州太守苏轼同样对遭受水患的西湖畔的人民有着强烈同情。公元1090年,他亲自为西湖请命,上书《乞开杭州西湖状》给宋哲宗,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西湖整治行动。从夏到秋,苏东坡发动全城募捐,动用了20万民工,用淤泥葑草,便筑就了今天的这道举世闻名的——苏堤。

我相信,如果人有灵魂,死后灵魂如若不灭,白居易和苏东坡两位文人一定冥府相见甚欢,因为两个人做了同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来到西湖,定是如现代文人欣赏自己可以夺魁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一样,欣慰地笑着。

历史是极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公平待世的人。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为西湖呕心沥血者可谓是不少,却独独留下了苏、白二公的美名闪耀,这和他们以造福人民为目的的处世原则是分不开的。和李冰的都江堰一样,其动机是施恩于民,润泽于后世,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精神,而非是一个花架子,也不是那些经不得时间无情冲刷而裸露苍白的所谓“政绩”。

我们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官员才能让人们记住?什么样的官员才能名垂青史、留芳百代?答案很多,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钱塘湖春行)。站在伏龙观前,我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答案如斯,人们常说,受其恩泽,报以香火,如李冰、白居易、苏东坡等人为民造福,也就成了人民心目中的神。

由西湖的苏、白二堤而都江堰,给予人的不仅仅是美的享受,而是精神的超脱,心灵的洗礼!


作者简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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