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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就是木槿。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是诗经里郑风的一篇，这里面似乎藏着个故事。 公元前709年，鲁桓公姬允到齐国迎娶齐襄公的妹妹文姜为夫人。 文姜比她的姑姑和姐姐都更有才华。因为她的才华，后世人不曾随着她夫君的称谓称她为桓姜，而独独称她"文"姜——有才华的姜姓女子。 迎亲路上鲁桓公想必春风得意吧。文姜又美又有才，齐国又是首屈一指的强国。 但据说，文姜并不喜欢姬允，她的意中人，是郑国的太子姬忽。 据说，真率热情的郑国人也曾经努力撺掇他们的公子与文姜配成一对：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诗经 国风 郑风 有女同车》 舜华和舜英都是指木槿，朝开而暮落，娇艳无比，那是郑国的国花。 可惜，姬忽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拒再拒，总是不肯与文姜签了婚约。 他公开的理由是：“齐大非偶。我配不上她。” 据说，姬忽后来娶了陈国的女子为妻，文姜怀着失落又懊丧的心情，写下《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诗经 国风 郑风 山有扶苏》 “我爱的人儿，他不爱我。爱我的人儿，我不爱他。” 是否这样的旧事让文姜的一生变得不可捉摸？ 如我们后来知道的，在千年的历史里，文姜被嘲讽，被耻笑，她妖冶的名声是所有良家女子的禁忌。 木槿，似乎有着和文姜一样的遭遇。 李时珍说：“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曰槿、曰蕣，仅荣华一瞬之义也。” “舜”通“瞬”，即开而落。古人早就把这个花的特征赋与了它的名字。 我每天看到的木槿，都不是同一朵花。每朵花只开一天，昨天的那朵，前一晚已堕地了。 朝开暮落并不是木槿恶名的由来。 文震亨《长物志》里头有《木槿》一文： 花中最贱，然古称“舜华”，其名最远；又名“朝菌”。编篱野岸，不妨间植，必称林园佳友，未之敢许也。 花中最贱……这说法令人震惊。不知是否由吴语菅树误传而来。 《吉喜圃》里说： 油菜抽出的菜茎，苏州人唤作“菜茧”，把“茎”转音念作开口音的“茧”，既响亮又好听。“绕曲jiàn，过旱船”，这是弹词“方卿见娘”里的一句唱，“曲径”也唱成了“曲jiàn”。再有，木槿在苏州话里同样被叫作“jiàn树”（菅树），也是转音。 我小时候，偶尔听长辈提到过木槿花，也说民间称它不知羞花，是瞧不起它的，与文震亨的说法一致。年代隔得久远了，仿佛记得又是和武则天召令百花盛开一事有关。 农人应该很熟悉木槿，木槿的枝条柔软，可以大幅度弯曲而不断裂，农家常成排成排的种植木槿，然后编织成篱笆。 除了古远的舜华和低贱的不知羞花，木槿还有许多名字：椴，榇，藩篱草，花奴，王蒸，白槿花，榈树花，大碗花，篱障花，清明篱，白饭花，鸡肉花，猪油花，里梅花，疟子花，喇叭花，白玉花，打碗花，灯盏花，白面花，饭汤花，顺花，朝菌，朝蕣，平条树花，木桂花树，菜花树，篱沿树，金漆树，白布篱、灯盏花…… 图源网络 以及，朝开暮落花。 王蒸是说它美而多。 篱障花是说它可以编篱芭。 鸡肉花是说它竟能吃出鸡肉味来（这个我们后面说）。 我最喜欢的还是木槿这个名字。可能是由其花色为堇色且为木本而来。 堇色实际上是紫色的一种，即木槿或者紫罗兰花的颜色。英文violet，是西地中海地区的一种鳞茎状鸢尾，通常是堇色至深紫色的花。 堇色与藕荷色相比较，两者都是紫色系，都是来自植物得名的颜色，也都属于淡紫色，但藕荷色比堇色偏红，稍带点粉色。 木槿因此也叫木堇。 任淡如摄 我以前买到过一块布料，颜色说明很有意思：“暗木槿色”。 其实就是和苏木加了皂矾染出的颜色一样的，带一点点紫，又一点点红，显得柔嫩而温和。我犹豫了好几年，这种颜色，该叫它“木槿紫”还是“苏木紫”呢？两种叫法我都宠爱。 当然，木槿花不止一种颜色，有的绯红，有的淡红，有的浅紫，有的直接看着就是一朵白花，只在花芯处有紫红沁出来。 六月以后，小区里的木槿开得艳且媚，我常常需要克服“摘一朵来玩”或者“摘一朵来吃”的念头才能平安地走过去。 木槿是可以“摘一朵来玩”或者“摘一朵来吃”的花。 采一朵木槿花放在手心里搓烂，滑腻腻的，水龙头上一冲，一双手洗得干干净净。 木槿的花叶和皂荚一样，含有皂苷可以起泡，民间常用于泡水洗头洗澡——想来木槿花水也许是最美好的天然洗发液了。 据说以前苏州人经常采了用来洗头，洗干净的头发，既爽洁，又光亮，顺溜得很。因此，单瓣白木槿花入馔也是滑溜溜的，味道很好。 任淡如摄 木槿的吃法有很多，食用的部位除了花还包括嫩叶。 叶可泡饮作木槿姜茶。 未开的木槿花蕾，食之口感清脆。完全绽放的木槿花，食之滑爽，甚至生吃亦可。 最常见的主要是煮汤或涮锅——木槿花的重瓣品种有个别名唤作鸡肉花，传说是能吃出鸡肉味道，不过似是不实，煮在汤中滑嫩如鸡肉倒是真的。徽州山区的居民用木槿花煮豆腐吃，据说味道十分鲜美。其它比较简便的处理方法还包括凉拌、炒蛋、裹面糊炸、和面蒸熟，福建汀州人用木槿花和稀面和葱花，下锅油煎、松脆可口，称它“面花”、“花煎”。 木槿所在的锦葵科物种可食用的不少，比如我们熟悉的秋葵和古人常吃的冬葵（冬寒菜），玫瑰茄（洛神花）也是木槿属的。它们的特点都很鲜明，比如口感黏滑充满粘液却脆爽嫩软，或者颜很艳美。 据说吃木槿花早在《诗经》里便有记载（但我没有找到）。大概少有这么硕大而鲜艳的种类，花的质地又嫩滑，实是不可多得——也许因此食用此花的习俗才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吧。 《诗经》里是否记录着木槿能吃存疑，但确乎有舜华——木槿的古名。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大概邵洵美的名字就由此篇而来。 这书是三千多年前编成的，可见得木槿的古老。 ▼ 世间 · 好物 作者：任淡如 本文为菊斋原创。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看看 深浅之间有淡庐 菊斋 | 文人 | 美学 努力写好看的艺文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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