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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与爷爷‖文/小徐不徐

 522小窝 2021-08-18

奶奶与爷爷

我的童年记忆全都是关于我奶奶的。因为是奶奶把我养大的,从三个月大的婴儿到现在十八岁。毫无疑问,奶奶是我生命中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们那儿有个说法,讲的是小孩开口叫的第一个人就是带那个小孩最辛苦的人。爸爸跟我就说我开口叫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
奶奶的确是带我最辛苦的人,也是一个命很苦的人。
奶奶出生在上个世纪贫苦的年代,家里又有八个兄弟姊妹,从小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现在生活好了,她就想起以前连稀饭都喝不起、只能穿补丁衣裳的日子,接着就批评我一顿说:“现在你们这一批孩子就是生活太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奶奶没念过书,没有文化,只认识她自己的名字和像“一”、“二”、“三”这样简单的字。后来我上学念书了,她就会让我教她认字。可是她记性不太好,教了好多遍都记不住、写不来。但是我教她认字她总是很开心的。她会跟我说让我多念书、多识字,不然就会像她一样,不识字连路牌都不认识,连远门也不敢出。
但奶奶是“善变”的,每次我惹她生气了,她就不会怪她自己没文化,反倒是怪起我来了。她一生气就会湿着眼眶,拖着长音对我说:“要不是有你这个祸坨子拖到我,我想去哪儿就去了。”我一听她说这句话,我也就气了,半天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奶奶这一辈子都在围着孩子转。奶奶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我爷爷,生下了四个孩子。从那以后奶奶的生活就和孩子分不开了。
她爱跟我讲以前她带孩子受过的苦。
有一次我和奶奶去河边洗衣裳,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站在河里的石板边洗拖把。在回去的路上我跟奶奶说:“那石板子泡在水里都长青苔了,那个孕妇也是不害怕,站在那么边上洗拖把,也不怕掉下去。”奶奶背着衣服在我后面走着,说:“这算不了啥子。以前我怀着你爸爸和你幺爹的时候,都八个月了我还出去帮别人背煤,田里的活路照样干。”听完奶奶说这些,我也感觉站在河边洗拖把算不了什么了。
她还讲以前爷爷出去重庆找钱养家,爷爷的爸爸妈妈又不愿意帮忙,她只能一人带着四个孩子。两个小的背上背着一个,胸前挂着一个,两个大的左右手一边牵一个。以前的生活很困难,带着孩子还是得干活啊,不然一大家子人连稀米汤都喝不上。所以她一边干着活路,一边看着孩子,防着孩子掉到鱼塘里淹死了。后来大小孩长大点了,就开始忙着带小小孩了,这样奶奶才稍微轻松点了。
奶奶每次讲这些事都会加一句“说出来你都不信”。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信。每次我都会解释我没有说过不信,但奶奶下次再讲以前的事情又会加一句“说出来你都不信”。
为什么奶奶总是觉得我不信呢?我想是因为奶奶觉得没有人能体会她的苦吧,就连我也不能。
奶奶带完她自己的孩子后,她的四个孩子又分别有了四个孩子。她的孩子们不争气,生下了孩子没办法自己带,所以她又开始带起了孩子们的孩子。一直到现在,她还带着我和我妹妹。她一生气还是会说我们是祸坨子,但现在的我一点也不生气了。
奶奶除了围着孩子转,就是围着爷爷转。因为爷爷也会像我们这些孩子一样,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做。我们只会读书,而爷爷只会找钱养家。
爷爷是一个木匠,手艺在我们那块儿是出了名的好,请他做过工的人都说他手艺好,做活路下细。爷爷像是什么都会做,他会做板凳桌子,也会编背篼簸箕。他也会做泥水匠的活儿,能砌院墙刮瓷粉。一干起活来,他就像是和外界隔绝了一样,连吃饭都叫不答应。每次都得我和奶奶轮番叫好几轮他才肯到饭桌吃饭。
爷爷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懂得享受。他只是说:“我什么都不爱干,就喜欢干活。”爷爷大半辈子都是操劳的,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去了很多地方干活,到过陕西,黑龙江,重庆。当他老了,他还是不肯休息,干不动重活,他就在家编背篼做板凳挣点小钱。
别人都喜欢打牌,爷爷只喜欢干活。爷爷最痛恨的就是打牌的人,他觉得喜欢打牌的都是无所事事的人。就算你不打牌,连看牌他也是不能接受的。爷爷很节俭,但其实是把钱看得很重。他总是把“钱”字挂在嘴边不是这样要花钱,就是那样要花钱。谁不爱钱呢?只是穷人家可能会更爱罢了。
爷爷的脾气很怪,就像他妈妈的脾气一样怪。能有多怪呢?有一次早上他喝稀饭,觉得太烫了,又心急喝不上,“砰”地一下用筷子把碗给掀翻了,说是要把稀饭摊在桌子上放凉,一边用筷子搅拌着桌上的稀饭,一边嘴里还骂着娘。
这就是我爷爷的怪脾气,连一碗烫稀饭都容忍不下。但是奶奶却忍了爷爷几十年。每次爷爷遇到不如他意的事,他就会大吵大闹。奶奶如果忍不住说他两句,他就会扯着喉咙和奶奶吵。奶奶总是吵不过他,只能抹着眼泪,狠狠地说一句:“好种不种,烂种不丢。”后来我长大了,声音也变大了。当爷爷和奶奶吵架的时候,我就会扯着喉咙吼爷爷。原来我也变成了“好种不种,烂种不丢”的人。
人们总是因为年龄的差距和童年记忆的缺失,无法亲眼目睹或者记起亲人们年轻的样子。自我记事起,我奶奶就是六十多岁的样子。但以前我总觉得我奶奶要比别人奶奶年轻许多,老的也比别人慢。因为我奶奶没有花白的头发,也没有满脸深深的皱纹,也没有满嘴的假牙。她能背起我都背不动的东西,还能种两三块菜地,下田插秧、收水稻。
到了高中之后我第一次离开了奶奶,到了县城去读书,一个月才能回家见奶奶一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奶奶老得很快。也就是短短的一个月,奶奶的头发就变成了白中带黑的样子。再隔一个月,奶奶就掉了牙,变得也越来越瘦。我突然觉得我的奶奶也不比别人的奶奶年轻了。
奶奶在我记忆里最年轻的样子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这并不是我孩童时期的回忆,而是长大后通过一张没有塑封的照片看到的画面。那时候的我才四五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于是我们家就从乡下搬到了街上,方便我读书。这是我记忆力第一次离开老家矮矮的土墙瓦房,看到了街上高高的混泥土楼房。我第一次走进了幼儿园坐上了滑梯,从又高又陡的滑梯上“咻”地一下子滑下去,滑到我爷爷张开双臂的怀里。
当我们走过桥头,大伯突然举起相机,说要给我拍照。奶奶发现我衣裳没扣好,便弯下腰给我扣衣裳。衣服还没扣完,大伯就按下了快门。照片里我头上着两朵粉红色的头花,呆呆地望着镜头,奶奶穿着米黄色的就西装,侧着身子弯着腰给我扣扣子,长长黑黑的头发挡在了前面,打齐膝盖。
这是我记忆中奶奶最年轻的样子,被永远定格在了那张老照片中。我长大后翻起爷爷衣柜里的老相册,才又重新看到了奶奶年轻的样子,又重新唤起了我对那天零零星星、朦朦胧胧的记忆。可惜后来搬了几次家,相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搞掉了。但是我还是能记得奶奶长长的头发和米黄色的西装。
我孩童时期的记忆里没有奶奶的模样,但有很多关于奶奶的事。有一些是我自己能够记起的,一些是奶奶告诉我的。但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我奶奶的记忆,所以奶奶的记忆也变成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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